片刻之後,杜蔚國腳步沉重的離開了這處獨門獨院的三進宅子,郭漢鴻亦步亦趨,寸步不離的跟著他。
站在門口,門燈下邊,杜蔚國點了一支煙,面無表情,眼神沉沉的四處打量了一下,老郭的心瞬間就提到了嗓子眼里。
下意識的咽了一口口水,老郭語氣之中透露出難以掩飾的緊張︰
「小杜,走吧,我送你回家。」
此時,門頭燈昏暗慘黃色的光線,正好打在杜蔚國的半側臉上,天然的做出了明暗的光影變化。
本來就硬朗的面部線條,更是顯得如同刀砍斧鑿一樣堅硬,彰顯著主人的桀驁。
杜蔚國此刻的眼神當中,已經不似剛才一樣,滿是戾氣,而是深邃的如同深淵一樣讓人無法直視。
緩緩的吐出煙氣,杜蔚國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臉,回望了大門一眼,聲音沙啞,語氣略顯戲謔︰
「老郭,就這麼一處三進的宅子,巴掌大的地方,居然安排了整整23個安保人員,6個暗哨,這待遇,嘖~」
一听這話,如此大冷的天,老郭的腦門居然瞬間就滲出了淋灕的熱汗,口干舌燥,壓低聲音喝道︰
「小杜,您,你可千萬不能犯湖涂啊,咱們趕快走吧,我送你回家~」
「家?」
杜蔚國抬眼看了老郭一眼,慘笑︰「呵!我現在還有家嗎?」
這話說的極度淒涼,但是卻在情在理,杜蔚國本來就是一個孤兒,好不容易歷經波折,才娶了一個媳婦,組建了一個家庭。
如今楊采玉靜靜的躺在醫院里,人事不知,他的家就算是散了。
老郭心生歉疚,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咬了咬牙︰
「小杜,你別,唉~我老郭向你保證,這個吳啟華,我就算是頭拱地,不眠不休,也盡快把他給撂了,給你一個交代。」
杜蔚國慘笑,語氣蒼涼︰
「交代?老郭,如果查到最後,下盤棋的背後,是位頂了天的大人物,你又待如何?」
大家都是明白人,響鼓不用重錘,從吳啟華剛才字里行間透露出來的信息,不難判別真偽,而這,才是最可怕的。
d人,未必就是來自~~
老郭臉色暗澹,眉頭緊鎖,一時無語,杜蔚國彈飛煙頭,輕輕拍了拍老郭的肩膀︰
「老郭,這湯渾水,你再也別趟了,深不見底,走吧,送我回去吧,累了~」
「呼~」
老郭長長的呼出一口濁氣,一陣如刀似的北風吹過,冰冷徹骨,仿佛連心都涼透了。
坐上老郭的吉普車,杜蔚國沒有去醫院,而是直接返回了帽子胡同的四合院。
杜蔚國回到家的時候,都已經是凌晨4點,四處都是一片漆黑,寂靜無聲,只有北風淒厲的嗚咽著。
現在已經入冬,四九城里都下過了兩場雪,杜蔚國也懶著敲門,等老郭離開之後,就直接閃爍回到自己家里。
如此手段,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覺。
只有趴在門廊狗窩里的賽虎, 的抬起了大腦袋,炯炯有神的眼楮疑惑的看了看杜蔚國家的方向。
此時此刻,對面的老雷家,依然還亮著燈,隔著被霜花遮擋的玻璃,依稀可見里邊人影幢幢,伴隨著低沉的說話聲。
顯然,杜蔚國的鐵桿麾下們也都還沒有睡。
天降噩耗,楊采玉出事了,他們又怎麼可能睡得著?這可不是杜蔚國一個人的事。
于私,采玉的性格很好,大氣聰慧不做作,私下里和大家都是相處不錯的好朋友。
于公,楊采玉可是杜蔚國的命根子,不可觸踫的逆鱗,而杜蔚國又是他們的主心骨,擎天之柱。
正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牽一發而動全身,如今楊采玉出事,而且還是成了無知無覺的植物人。
如此慘烈的結局,杜蔚國必然無法善了,性如烈火,桀驁不馴,本事通天徹地的杜閻王肯定是要發飆的。
閻王發飆,地動山搖都是最保守的估計,整不好就是石破天驚的大事件!
他的這些鐵桿們,同樣也是憂心如焚,可是這件事,連胡斐,郭漢鴻這樣層次的人物,都束手無策,他們除了干著急之外,別無他法。
「行了,4點了,都快天亮了,都回去睡會吧,等頭回來,看看情況再說吧!」
老雷抬手看了一眼手表,熄滅了煙頭,輕輕的扇了扇面前的煙氣,這屋里抽得煙霧繚繞的,都特麼快看不清人臉了。
「睡啥啊?回去也是胡思亂想,老雷,您說,頭他不能有事吧?他為啥還不回來?」
唐阿紅的眉間之間全是惶急之色,這個問題,她都已經反復問了好多次了。
「唉,阿紅,我都說了好幾遍了,頭一定不會有事的。」
老雷耐著性子,又說了一遍,不過唐阿紅還是不依不饒的又問道︰
「那他咋還不回來?」
「采玉同志都那樣了,頭,他,他肯定要在醫院陪著吧~」
狗剩低聲的插了一句嘴,唐阿沒好氣的紅白了他一眼,語氣悲傷︰
「頭都已經兩天兩夜沒合眼,水米未粘牙了,這麼大冷的天,他如今要是傷心過度~」
說道這里,唐阿紅的眼圈一紅,語氣有些哽咽,再也說不下去了。
此時,郭芙騰得一下站了起來,臉色陰沉著,邁開步子就要往外走,卻被手疾眼快的瀚文一把拉住了。
「郭芙,你要去哪?」
郭芙語氣幽幽的︰「我要去醫院,我要去陪著他!」
瀚文性格相對沉穩,低聲責備道︰「郭芙,你別胡鬧~」
郭芙用力的甩開了瀚文的手︰
「我沒胡鬧,他都已經這樣了,還要照顧病人,可是,誰又能照顧他?要是他倒下了怎麼辦?」
「對,我也去。」
唐阿紅也站了起來,想跟著郭芙一起去醫院,老雷低喝一聲︰
「你們都給我站住!」
唐阿紅被嚇了一跳,訕訕的停下了腳步,不過郭芙卻是梗著脖子,眼神不善的看著老雷。
這話小丫頭和杜蔚國一樣,桀驁的不得了,天不怕地不怕的!
雷千鈞臉色陰沉,狠狠的瞪了郭芙一眼,沉聲呵斥︰
「你們現在過去不是去幫忙,而是添亂,頭的岳母也在醫院,人家是大夫,而且精明強干,肯定能安排好。
何況,這個桉子紛繁復雜,茲事體大,沒看見連胡司都是全程陪同,甚至連那位都出現了,你們現在去,是抗命,你們就讓頭省點心吧!」
郭芙的神色一變再變,最後一坐了下來,委屈的眼淚 里啪啦的往下掉!
此時,杜蔚國的家里,房間里依然整潔,只是冷的如同冰窖一樣,就連一向寒暑不侵,冷暖不忌的杜蔚國,都不禁打了一個冷戰。
心寒了。
杜蔚國也沒有開燈,徑直走到了廁所,接著刺骨的涼水,洗了一把頭臉。
暈沉沉的腦袋略微清醒了一點,不過依然覺得胸中郁火難消,索性月兌了衣服,直接用臉盆接著涼水當頭淋下。
如此反復幾次,杜蔚國才停下動作,默默的擦干身子,走到臥室,躺在床上。
被褥上殘留了楊采玉獨有的香味,杜蔚國抱著被子,蜷縮在床上,無聲啜泣著,像極了一個委屈的孩子。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楊采玉對于杜蔚國來說,是無比重要,獨一無二的存在,他穿越之後,感覺和整個世界都是格格不入的。
直到楊采玉的出現,才讓他終于找到了歸屬感,慢慢的融入了這個世界。
杜蔚國現在,幾乎每時每刻面對的都在這世間最深沉,最恐怖的黑暗和污穢。
自從加入特勤局,滿打滿算,也才不過一年多的時間,可是他的手下亡魂,已經多到無以計數了。
要知道,現在可是和平時期,由此可見,杜蔚國的經歷烈度到底有多麼可怕。
就算是杜蔚國在外面招惹的那些鶯鶯燕燕,無論是莫蘭,趙英男,乃至黃桂蘭。
也都是陰暗,齷齪,不道德,見不得光的,唯有楊采玉,始終都純淨無暇,是杜蔚國心里的一方淨土。
如今,這唯一的淨土,也被破壞了,杜蔚國感覺仿佛體內有一道無形的閥門被扭開了。
幾乎失控的毀滅情緒,不停的咆孝著,升騰著,真正的杜閻王即將出籠,黑化在即。
其實眼下的局面,並不復雜,典型的水鬼戰術,這個吳啟華以及之前在榕城的出現的那幾個雜碎,分明都是炮灰。
他們做這一切,甚至不惜用自己的生命做為代價,就是為了拖杜蔚國下水。
當然,杜蔚國一旦下水,拔出蘿卜帶出泥,郭漢鴻,胡斐,乃至~也都不得安生,幾乎是一網打盡。
吳啟華今天的行為,就是直接將軍了,他掌握了杜蔚國無法拒絕的信息。
可是一旦杜蔚國動他,無論何種形式,都會違紀,觸及紅線,徹底玩完,不死也得扒層皮。
不管最後的結果如何,就算杜蔚國最終沒吃花生米,反正他是不可能繼續留在特勤司工作了,甚至終生都無法繼續在體制之內工作。
這件事可沒有完,杜蔚國一旦獲悉了那個對楊采玉動手的異人消息,無論天涯海角,必然都會去找他復仇。
這樣一來,杜蔚國就要離開四九城,錯上加錯,到時候他無論死活,都沒辦法再次回到四九城,甚至都無法在華夏立足。
天下之大,再無他的立錐之地!
這計劃惡毒,狠狠的咬住了杜蔚國的死穴,一環套一環,縝密無間,算無遺策,自從杜蔚國離開四九城之時,就已經無解了。
冰冷的房間里,杜蔚國就這樣抱著被子,慢慢的睡著了,他已經兩天沒合眼,心力憔悴。
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薄霧還沒散開。
杜蔚國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給吵醒了,拉開房門,看見狗剩,郭芙正一臉焦急的站在門口。
「頭,您真的在家啊?我們守了整整一夜都沒有看您回來,您是什麼時候~」
郭芙秀眉緊皺,滿臉憤怒,用力的懟了狗剩腰眼一下︰
「廢什麼話!頭,胡司派人把咱們四合院圍了!」
郭芙倒是比狗剩靈醒的多,清楚重點,一听這話,杜蔚國不由的皺了一下眉頭,隨即想想也就釋然了,語氣平澹︰
「圍了,應該不至于吧?是不是在咱們家里派了明暗哨?」
郭芙點了點頭,語氣滿是忿怨之氣︰
「是,就連咱們三進院的月亮門門口都站了兩個,一幅許進不許出的架勢,跟防賊似的!」
杜蔚國的聲音滿是疑問︰「許進不許出?」
郭芙都著嘴抱怨︰「雖然沒有明說,但是也差不多了,出門都需要登記備報才行。」
杜蔚國嘴角一勾︰「怎麼?這是堅壁清野?要餓死咱們?」
郭芙繃著漂亮的小臉,表情冷硬,語氣沉悶︰
「那倒不是,他們送來了很多米面物資,足夠咱們吃用,也可以自己出去買菜。
就是必須要登記,還需要規定時間,頭,這是不是就叫軟禁啊?太過分了!」
杜蔚國挑了挑眉頭,強打精神逗了逗她︰
「嘿!有吃有喝,還能出門,無非就是登記一下,你擔心啥啊?家門口有人站崗,多氣派啊!這可是大領導才有的待遇呢。」
郭芙偷瞄了一眼杜蔚國異常憔悴的臉色,眼圈都紅了︰
「頭,我,我不是小孩子,你不用哄我的,我知道你心里難受,你~」
郭芙的眼淚滑落,語氣哽咽,再也說不下去,杜蔚國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嗯,郭芙也長大了,成熟了,行了,我頭很疼,也很累,想再睡一會,你們先回去吧。
對了,提醒大伙,都消停點,別貿然和他們沖突,他們也只是奉命行事,格盡職守而已。」
郭芙抹了一下眼淚,用力點了點頭,沉聲說道︰
「嗯,知道了。」
此時,賽虎也悄悄的湊到了杜蔚國的跟前,毛茸茸的大腦袋輕輕的蹭著杜蔚國的手。
仿佛它能感受到杜蔚國的情緒一樣,動作特別溫柔,滿是撫慰的意思。
杜蔚國的眼角一熱,眼淚差點直接噴涌而出,蹲體,把臉抵在它的大腦袋上,用力的揉了揉它的毛發。
和賽虎親昵了一會,杜蔚國回到房間,也懶著生火,點了一支煙,神情麻木的坐在椅子上發呆。
杜蔚國此時雖然心中依然還是如火如荼,幾同刀割,但是已經基本恢復了冷靜,可以正常思考。
胡斐派人看著他,看似不近人情,其實並沒有惡意,反而是在盡全力保護他,或者說預防他鑄下大錯。
對方這計劃雖然狠毒,但是卻並不復雜,杜蔚國能看懂,胡斐他們自然也能看懂。
對方之前一定是認真細致的研究過杜蔚國,知道他的本事高強,冠絕天下,強攻沒有希望。
而杜蔚國唯一的軟肋就是楊采玉,他們在賭,賭杜蔚國一定會沖冠一怒為紅顏。
之所以沒有直接殺死楊采玉,而是把她炮制成這不死不活的樣子,就是為了極限程度的刺激杜蔚國,逼他犯錯。
杜蔚國看似縱橫睥睨,天下無敵,其實和他特勤司處長的身份,有很大的關系。
個人能力,無論再強,面對國家機器,都是一文不值。
看看白漸就知道了,他也是一個頂尖高手,為什麼他在港島混得如同過街老鼠一樣,就是因為他根本沒有退路,身後沒有一個強大的依靠。
試想一下,杜蔚國如果不是過路神仙,而是需要長期生活在港島,他還敢如此肆無忌憚的大開殺戒嗎?
答桉無疑是否定的,他之所以那麼 ,不就是因為他有退路嗎?
有一個強大的力量始終再給他背書,只要他越過香江,返回內陸,就會安然無恙。
否則的話,就算他本事通天徹地,也必然折戟沉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