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從宮里出來,徐寧就先去將作監打了招呼,今日一早時,便除了王孝通跟秦懷道幾個年紀小的,其他的人,則全部被徐寧帶上,直奔將作監的大院。
從格物院出來,一行人浩浩蕩蕩的穿過皇城大街,一路上便引得路人紛紛側目,尤其,隊伍的正中,尉遲寶琳還扛了一面黑色的板子,也不知用來作甚的。
了解內情的,知道這是去將作監鑄造兵器,不知內情的,還以為這是要跟將作監打群架呢!
將作監的大院,位于皇城的另一頭,那院子的面積,感覺能比格物院足足大了三倍不止,進門是兩排房屋,分別是將作監的衙門跟堆放器械的倉庫。
經過這兩排房屋,穿過長長的甬道之後,眼前才豁然開朗,這才算是進了將作監的核心地方,也就是用來鑄造各種器械的院子。
院子里四處堆放著各種東西,木炭、鐵石以及五個冶鐵爐,而在冶鐵爐的不遠處,則是一排灶台跟打鐵的工作台。
此時,那冶鐵爐中還在冒著黑煙,爐內的火勢正旺,有光著脊背的匠人,則不時的將爐渣從下面的口子里掏出。
爐子高達兩丈多,最上面冒黑煙的地方,是用來投放燃料跟鐵石的,而在下面則是開著兩個口子,一個是掏爐渣的,一個卻是鐵水的口子。
這樣的冶鐵爐,放在這時代也算是不錯了,但也僅僅只是不錯而已,一個四處漏風的爐子,燃料又是用的普通煤炭,爐內的溫度能高到哪里去?
就像堆放在院子角落里的那堆生鐵,估計就是經年累月,從爐內無法熔點後的結果,丟又沒法丟,鑄造又沒法鑄造,只能堆放在哪里佔地方了!
徐寧帶回來的減震鋼板,其實同樣面臨的就是這個問題,溫度得不到提升,根本達不到煉化的熔點,往往從火中取出,還沒等捶打幾下,就又得扔進火里繼續燒熔了!
從前日將鋼板送來,這些工匠們便投入所有精力打造,結果,別說是將鋼板打造出兵器的雛形了,便是將鋼板的厚度打薄都沒法做到!
徐寧昨日過來時,便基本看出了問題所在,因此,從剛剛進入大院後,徐寧便開始給後面的幾人,講解鐵石的構造成分,碳、錳以及其他的元素。
生鐵的含碳量最高,如果得不到高溫熔煉,就會變得又硬又脆,這種生鐵根本就無法鍛造其他的東西,除了用來鍛爐跟犁鏵之外,就沒別的用途了!
不過,看著院子角落堆積成山的生鐵,徐寧估計,這些人壓根就連鑄造爐子跟犁鏵都沒想到的,那就正好,回頭多鑄些爐子換錢吧!
院子里的工匠們,昨日都已經跟徐寧打過照面,知道徐寧是陛下派來幫他們的,此時,看到徐寧進來時,便都紛紛停下了手上的活。
只不過,當目光看到徐寧身後的幾人時,臉上俱都露出驚疑的神色,這將作監的院子,可還沒有外人來過呢!
尤其,還是生來就嬌貴的讀書人們!
「某家可是比徐院長早來一步啊!」
徐寧帶人進去時,院子里已經多了一名中年文士,濃眉大眼的,頜下還留著一小撮胡須,一臉的文雅之色,望著進來的徐寧笑道。
此人便是李世民的大舅哥長孫無忌,徐寧將減震鋼板帶來後,李世民便將這事,全權托給了長孫無忌負責,昨日也是長孫無忌找的李世民。
「路上耽擱了些時辰!」听到長孫無忌的這話,徐寧頓時咧嘴笑笑,帶著些許的歉意道︰「長孫大人已經來了很久了嗎?」
「某家也是剛來的!」長孫無忌的臉上,始終帶著微笑,似乎無論跟誰說話,都是一副親近的模樣,就好像認識了很久似的,讓人總有種想親近的感覺。
這可能就是情商高的人吧,即便肚子里黑成墨了,可那微笑卻依舊如陽春三月,不到翻臉的那一刻,絕對看不透那笑容下藏著的究竟是什麼!
剛剛徐寧帶程處默幾人來時,這幾個家伙一路上都是情緒激動,比起待在館舍里,臨摹那些枯燥的數字,這事兒肯定是有意思多了。
只是,當看到院子里的長孫無忌後,幾人高漲的情緒,登時就煙消雲散,一個個就跟乖寶寶似的,紛紛上前給長孫無忌行禮。
長孫無忌便依舊是那副模樣,跟誰都很親近的模樣,感覺就跟親叔佷似的,然而,等程處默幾人轉過身來時,徐寧明顯從這幾個家伙的臉上,看到如釋重負的表情。
昨日過來時,徐寧已經點出了問題所在,臨走時,也說了今天要用到的材料,大量的磚石,以及很多的煤炭。
當下的問題是,首先要解決高溫的燃料,這是如同煤炭跟木炭都無法達到的,需要真正的焦炭,才能達到徐寧所需要的高溫熔點。
但焦炭這東西,可並非是天然形成的,其實就跟木炭一樣,也是需要在密閉的爐子里燒制,原料就是普通的煤炭。
徐寧昨日過來時,本來想打算建一個比較完善的高爐,里面堆放配合好的普通煤炭,在外層則用煤炭燃燒,最後里面的煤炭中的焦油揮發之後,便形成他所需要的焦炭。
可看了看地上的磚石,立刻便放棄了這個念頭,無論是冶鐵用的高爐,還是燒制焦炭的高爐,如果熔點溫度達到一千以上,那麼就得需要耐火的材料構建了。
就目前大唐的青磚,雖說燒制的時候,用了冷水澆制這道工序,可依然達不到耐火的程度,萬一等他辛苦的建造起來,中途就跟銅鍋一樣炸了,那就真的得哭死了!
所以,徐寧今天要建的爐子,便算是比較簡易版的,上下一通天,將所有煤炭加入其中,然後點燃,。
而在燃燒的過程中,慢慢去烘發最里面的煤炭,這樣雖然有點浪費,可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等以後有了耐火材料,再去弄新的高爐吧!
徐寧需要的東西,都已經早早備齊,爐子的地基也已經挖好,現在就等著徐寧吩咐下來,工匠們就可以動手建造了。
徐寧便拿起粉筆,在黑板上畫了起來,爐子的直徑以及所需的高度,還有爐子的切面圖,畫這些的時候,嘴巴一刻也沒停歇。
不斷的給程處默幾人講解,為何爐子要這麼高,為何直徑要這個長度,而徐寧在講這些的時候長孫無忌就微笑著站在旁邊,也不知听懂了沒有,時不時竟還會點頭附和。
「都听懂了沒?」將所有的圖形畫完,徐寧這才將粉筆丟到一邊,目光從程處默等人臉上,一一的望過去,不由開口問道。
程處默的表情,便止不住的抽搐一下,徐寧講的這些,听在他耳中時,便如同是在听天書一般,往往從這只耳進去,又從那只耳出來了。
而旁邊的尉遲寶琳,則是始終面帶微笑,那表情在外人看來時,便顯得相當有自信,就像是他完全听懂了似的,看的旁邊的柴令武,不由小聲的納悶道︰「寶琳兄你听懂了?」
「沒有!」听到柴令武的這話,尉遲寶琳頓時咧嘴一笑,同樣壓低了聲音道。
「那你笑成這樣?」听到尉遲寶琳如此干脆的回答,柴令武頓時翻了翻白眼,轉過身去時,忍不住小聲的嘟囔了一句︰「棒槌!」
尉遲寶琳的臉色,當場便沉了下來,他剛剛微笑,只是因為覺得徐寧講的辛苦,要是他再耷拉個臉,就有些對不住徐寧了。
可沒想到的是,他就是笑了一下,竟然還引來了柴令武的嫌棄,眉頭便頓時微微皺起,表情當場就擺出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
只不過,那偶爾望向柴令武的目光,卻是透著一陣陣的殺氣,這廝已經很久沒被揍過了,幾乎都快忘了,他尉遲寶琳鐵拳的滋味了!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徐寧的目光,便頓時望向身前的幾名儒生,程處默幾個听不懂他可以理解,但幾名儒生要是听不懂,那就有點不合常理了。
「明…明白了!」果然,當徐寧的目光望來時,其中的一名儒生,便頓時沖著徐寧一躬身,忙不迭的回答道。
「既然明白了怎麼不吭聲?」徐寧有些氣惱的瞪了儒生一眼,轉而,便將黑板推給幾名儒生道︰「圖已經畫好了,那就按這個去跟工匠們建造吧!」
這話落下時,便從地上站起身,活動了下蹲麻的雙腿,長長的伸了一個懶腰道︰「對了,這就是你們今日的作業,要是完不成,那就留在這里過夜吧!」
徐寧的這話落下,程處默幾人頓時發出一聲哀嚎,而旁邊的幾名儒生,臉色瞬間就難看了下來,他們听懂是听懂了,可問題是跟實踐,卻完全是兩碼事啊!
徐寧卻不管這些,交待完了注意事項,便跟長孫無忌兩人,走向了旁邊的涼棚,早上來格物院時,知道早在將作監這里待一天,便隨身帶了許多小零食來。
「這是瓜子,長孫大人嘗嘗…」
「你師門的?」
「那肯定啊,大唐也沒這樣的東西不是!」
「…嗯,的確口感不錯!」
「是吧,那你再嘗嘗這個,這個是開心果!」
「為啥叫開心果?」
「可能是吃了會比較開心吧!」
兩人就這麼坐在涼棚里,一邊嘗著徐寧帶來的小零食,一邊望著那邊忙碌的儒生們,感覺說不出的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