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郎錢」這種不起眼的小錢在當時的發行範圍並不廣泛,大約只限于吳興周圍的郡縣。
而在錢譜上留下蹤影,後來又聲名鵲起,除了以其輕小知名,與後世的名詩人們以揶揄的口吻屢屢詠唱它也有很大關系。
如唐代王建的「素奈花開西子面,綠榆枝散沈郎錢」,李商隱的「今日春光太飄蕩,謝家輕絮沈郎錢」,李賀的「榆莢相催不知數,沈郎青錢夾城路」,無不都是揶揄「沈郎錢」的質量輕薄。
不過,沈充隨後的話,卻很快把劉預的注意力從這里給轉移了。
只見沈充微笑著,向劉預說道。
「大將軍,我家使君奉瑯琊王之命,護送臨淮太守蔡豹,移鎮徐縣,不知道大將軍可否放行?」
劉預一听,想都沒想的說道。
「瑯琊王?司馬睿不是鎮守江東嗎?這徐州的事情,如何又輪到他插手了?」
「瑯琊王殿下承制受命,為天下盟主,已經是人所共知,大將軍又何必為難末將呢?」沈充一本正經的說道。
不過,劉預一听,就知道沈充這是以進為退,不先提高一下底線,又如何做退讓呢?
看來對面的王敦多半是虛張聲勢,想要令其退過淮水,應該不成問題。
此時,劉預的身邊不僅是青州軍的一眾部將,還有劉混、何衡等一眾徐州督將、豪強等人,這些人都緊盯著劉預和沈充呢,既然劉預已經猜到王敦和沈充的意圖,索性就利用這個機會,好好在這些人面前樹立一下威,也省的其中許多人還對江東集團有幻想。
「沈參軍,此言謬矣。如今皇太子已立,在此京師淪喪之際,國之儲君自然就可以監國,又哪里輪到什麼所謂的盟主。」
一說起這個,劉預的心中就有些不痛快。
在司州密縣建立行台的司空荀藩等人,想要擁立荀藩的外甥司馬業為太子,但是當得知劉預擁立了司馬端為太子後,就又推舉了瑯琊王司馬睿為所謂的「盟主」,以此來顯示自身的號召力。
所以,沈充一提司馬睿所謂的「盟主」,劉預就想起來荀藩等人玩的這種兩面權衡的把戲。
「而且,徐州胡賊肆虐之時,不見司馬睿發一兵一卒來救,彭城幾乎陷落之時,數萬軍民不曾听到任何江東援兵,為何反而是我驅逐胡虜之後,司馬睿卻又派什麼蔡豹之流來擔任臨淮郡的長吏!?」
劉預的這幾句話,說的聲色嚴厲,句句都是直中司馬睿的不是。
沈充听後,也是自覺理虧,但是他投效的是王敦,而不是什麼瑯琊王,這其中的差別他還是知道的。
如今只要能體面的罷兵而去,既不落下畏懼「青州賊」的壞名聲,又不會得罪劉預威脅剛剛到手的廣陵郡,這就足夠了。
「大將軍,此等廟堂之事,不是我這種微末之人能夠與聞的。」
沈充不想再爭論這個問題,因為爭來爭去,為的都是瑯琊王司馬睿的名聲,這個渡江南下的破落戶,本來在沈充的眼中就是不值幾個錢,要不是有瑯琊郡王氏的支持,沈充這些江東土豪才不會把司馬睿放在眼里呢。
在進入劉預的軍中後,沈充所過之處見到的青州兵,都是明顯的精銳甲兵,而且他還見到軍中騎兵甚多,如今在淮北一帶,這些騎兵可都是大有用武之地,真要是戰斗起來,王敦所部就算有人數優勢,也未必能佔多大的便宜。
故而,這得罪人的腔調就用司馬睿的名義來說,示好的話就以王敦的名義講了。
「王使君,乃是高門名士,對于大將軍威名,早已經耳聞許久,所謂的惺惺相惜,不外如此。」
沈充繼續說道,「所以,這一次臨淮太守蔡豹赴任徐縣,也是領命從事罷了,望大將軍勿怪。」
劉預听到沈充這麼說,也是一陣的冷笑。
在這個沈充的話中,王敦成了毫不知情的執行者,把黑鍋全都甩給了瑯琊王司馬睿了。
而劉預剛剛在一眾徐州部將們的口中得知,根據他們猜測,王敦這一次來,肯定是受到了臨淮郡豪強的勾結引誘,想著趁亂佔據臨淮一帶,造成既定事實,讓劉預顧忌名聲,不敢輕易動武。
只不過劉預這一次率兵前來的太迅速了,讓一同到達的王敦意識到了這些「青州賊」並不是那麼講道理的,這才又要妥協罷了。
「既然這樣,那就速速退過淮水,讓那個所謂的臨淮太守蔡豹,也滾回江東去,這臨淮太守,我早已經有了人選,徐州的郡縣長吏,自然要由徐州的人來擔任。」
劉預說著掃視了旁邊那些徐州豪強、督將。
這些人听到劉預的話,又見劉預的目光視來,紛紛都是挺直了胸膛,仿佛都是從其目光中看到了自己高任郡守的榮耀時刻。
「大將軍,話雖如此,可是真要是這樣的話,王使君實在是難以回江東復命啊。」
「更何況,臨淮郡有大半都是在淮水之南,皆是水路縱橫,其間匪盜雲集,沒有熟悉水戰的江東人,恐怕很難肅清了,就算是大將軍手下,依我看也多是騎軍步兵,這水戰也難以勝任吧。」
「再者說如今天下喪亂,兩京已陷其一,大將軍乃當世英雄,心中必然是匡扶天下的大志,又怎麼能在小小的臨淮一地,耽誤大將軍的精力呢?」
劉預听到沈充說了這麼多,就猜想到,鋪墊到這個程度應該已經差不多了。
「既然如此,那沈參軍的意思是什麼,或者說,王敦的意思又是什麼?」劉預不慌不忙的問道。
沈充神色一正,說道。
「以淮水為界,大將軍委任州郡長吏督轄淮水以北,安東府中官吏督轄淮水以南。」
「臨淮太守蔡豹依然履任,但是駐扎盱眙,要是大將軍另任臨淮郡太守的話,可以駐扎徐縣,督轄淮北之事,如此這樣不知道大將軍以為如何?」
沈充說完,就一臉淡然的看著劉預。
但是劉預臉上神色不疾不徐,這倒是讓沈充有些緊張,害怕自己做了那麼多的鋪墊,劉預依然不依不饒。
要是真的與王敦刀兵相見,那他沈充可就要貽笑大方了。
「好,沈參軍所言,也是持重之言。」
劉預想了一會兒,終于說道。
沈充听罷,臉上表情不變,但是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氣。
「不過,我知道這一次,王,哦,蔡豹赴任徐縣,肯定是受了臨淮郡惡豪引誘,要來給他們撐腰對抗行台之命。」
劉預一說到這里,沈充就已經猜到他要做什麼了,果然,隨後劉預的話,完全符合沈充的猜測。
「這些臨淮郡的惡豪,都是哪些人?把他們都交于我手中,自此之後,我與王使君必然和睦如初!」
劉預想著,這一次來淮北,本來就是以刀槍立威的,如今這些引誘王敦前來撐腰的臨淮豪強,多半就是那些鼓動威脅流民的豪強,如今有了這種把柄在手,那劉預收拾起來他們更是得心應手了。
對于這些臨淮郡的所謂豪強,沈充一個江東吳興的豪強,當然是毫不在乎的,當即就把這些豪強的名號「出賣」給了劉預。
劉預滿意的記下這些馬上就要倒大霉的豪強後,就與沈充約定,今日王敦就南撤渡過淮水,至于瑯琊王司馬睿委任的臨淮郡太守蔡豹,依然可以擔任,但是只能駐扎盱眙,管轄淮水以南的半個臨淮郡,淮北的臨淮郡則與之無關。
沈充隨後,就滿意的離去了,當他返回王敦軍中,把這個結果,告訴給王敦後,滿以為王敦會高興的夸贊自己,卻不想王敦的表現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哼,實在是可惜,我竟然與劉預這等寒末劃淮水而治了。」
王敦的口氣中,透著滿滿的不甘心。
沈充一听,心中立即就有些惱火,既然如此可惜,那還要我去談什麼?!
「不過,既然事已至此,士居你也算是功勞一件,只有半個臨淮,那就半個吧。」
王敦似乎也看到沈充臉上表情的變化,轉而掩飾的說道。
「沈某不過是奉命行事,當不得使君功勞之贊。」
沈充的臉上表情一閃而過,很快就恢復了往常模樣。
不過,這一切都被旁邊的臨淮太守蔡豹看到了眼里,他心中冷笑,另有了一番計較。
等到王敦軍中一切收拾妥妥,開始往南撤軍的時候。
沈充與兒子沈勁,父子二人並排而行。
「父親,我已經听說,這一次是父親赴使劉預軍中,說和兩軍,可是功勞一件,為何父親現在悶悶不樂?」
沈勁知道,揚州刺史王敦手下的這些軍士,剛剛平定了廣陵錢璯之亂,早就想返回江東,這一次避免了戰斗也算是順應了軍心。
「哼,王敦果然是虛偽之極。」
沈充冷哼一聲,隨後把剛剛的經歷,都給兒子沈勁說了一遍。
果然,沈勁听完之後,也是大為不滿。
「王使君,事急之時就謹慎猶豫,如今事了,卻顧念起他的名聲來了,怎可如此反復?」
沈充听了,輕嘆一口氣,說道。
「王敦此人,惜命惜名,卻又貪功剛愎,只怕將來給我們惹禍上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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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王敦率軍渡過淮水之後,劉預就立刻率領手下的士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沈充「出賣」給他的那幾家臨淮郡豪強,給一網打盡了。
這些淮北之地的塢堡豪強,遭受到的戰亂襲擾比較少,各家豪強的部曲戰斗力還不能跟冀州豫州一帶的想比。
只用了幾天時間,整個淮北之地,敢與劉預作對的這幾家豪強,就遭到了毀家滅族的打擊。
不僅自家的土地、人口、部曲等都被劉預查抄沒收,更重要的是,依附這些豪強勢力之下的流民塢主等,也都被劉預率軍全盤接受了。
如此一來,淮北一帶的豪強和流民塢主,也都是被劉預雷霆一般的手段給震懾住了,紛紛親自趕來哭喊著要派族中子弟,給大將軍牽馬執鞭,就算輪不上牽馬執鞭,在後面給大將軍的馬匹刷毛喂草也是心甘情願啊。
這倒是省了劉預的許多麻煩,本來還想著如何令這些淮北豪強派遣人質呢,想不到一番腥風血雨之後,殺雞儆猴的效果如此之好。
不僅這些豪強、塢主乖乖自覺的派遣了子弟為人質,而且劉預已經看了出來,這些豪強塢主派遣人質,並不簡簡單單的是人質,更像是要派遣追隨劉預的侍從一樣。
因為這些來到劉預軍中的所謂「人質」,一個個都是膀大腰圓的青年才俊,甚至于其中好些人還自帶了馬匹隨從,都是一副要建功立業的樣子。
對于這種情況,劉預也是有些納悶,這麼有積極性的「人質」,可是出乎他的意料。
「這是為何?」
劉預忍不住像何衡問道。
此時的何衡,剛剛被劉預任命為北臨淮郡太守,雖然只有半個臨淮郡可以管轄,但是也是名副其實的郡守啊,妥妥的二千石序列的高官了。
見到劉預詢問,滿心歡喜依舊沒有退卻的何衡,立刻迅速的回答。
「大將軍,這些人可都沒有覺得自己是來大將軍麾下當人質的,畢竟,被脅迫交出來的才是人質,他們這些豪強、塢主都是主動派遣的子弟而來,自然也算不得是什麼人質了。」
劉預聞言,不禁有些失笑。
「就這點不同嘛?這豈不是有些自欺欺人?」
何衡听了這話,搖了搖頭,說道。
「不不不,大將軍,如今這淮北的豪強,都已經知道了大將軍與江東的劃淮水分而治之,如此一來,淮北一帶保的數年安穩是綽綽有余,而大將軍如今又聲威震動天下,這些豪強怎能不借此機會,派遣子弟追隨大將軍呢,說不定族中子弟爭氣,掙下家門顯貴的基業也未可知啊。」
何衡的口氣中,竟然有一種滿滿的驕傲,仿佛這些豪強塢主競相追隨的人是他自己一般。
「聲威震動天下?」
听到何衡口中的這句話,劉預忍不住喃喃自語。
「震動天下?難道我現在已經當的起這個名號了嗎?」
劉預向何衡問道。
何衡听罷,立刻一臉肅然,認真的說道。
「大將軍數敗胡虜,跨據數州,又擁立皇太子承制,這要是都不算是震動天下,那還有什麼人可是當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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