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關。
呼嘯的風雪已經是停了下來,視線又是恢復了清晰。
不過,對于潼關城中的匈奴人來說,他們反而是一點不希望這狂風暴雪停下來。
在城中的廳堂中,匈奴車騎大將軍呼延晏正在與眾人共商大事。
「已經這麼長時間沒有了長安的動靜了,看來應該真的是沒有援兵了,將軍,咱們可不能在這里活活等死啊!」
一名匈奴部將紅著眼楮對呼延晏說道。
呼延晏聞言,翻了一下疲憊的眼皮,語氣沉重的說道。
「誰也不願意在這等死,可是外面的青州賊人豈能輕易放過我們?」
自從看到匈奴皇帝劉曜的尸首之後,呼延晏已經是沒有了擊退漢軍的信心了。
只不過對于死亡的恐懼,讓他們這些人都是繼續頑抗著。
畢竟,漢軍對于匈奴一系胡人的仇恨,可是非常的強烈。
整個北方人口減半的‘功勞’中,匈奴人可是功不可沒。
如今匈奴漢國已經快要到了窮途末路,他們這些人自然也沒有什麼拉攏分化的價值了。
「將軍,咱們再想想辦法吧,咱們數萬兒郎,難道真的要全都死在這里嗎?!」
另外一名匈奴將領幾乎帶著哭腔說道。
自從風雪停止後,這些匈奴人驚恐的發現,城外漢軍的攻城器具更加多了,而且很明顯是得到了豐富的物資補給。
不管是暴兵攻城,還是圍困持久戰,都已經是完全掌控了主動。
更加令匈奴人絕望的是,他們背後擊潰劉曜所部的漢軍,也已經是開始打造攻城的器具。
等到東西兩面的漢軍一起進攻的時候,他們這些人就是覆亡的時候了。
「將軍,陛下已經殉難沙場,看來天命已經在不在我輩了,若是我們都死在了這里,又有什麼用呢?」
「而且我們若是死了,那咱們匈奴人可就真的完了!」
見到主將呼延晏的態度也已經松動後,幾個匈奴部將立刻就是七嘴八舌的勸說道。
最後,呼延晏終于是點頭。
「好吧,那我就派人去求見劉預。」
呼延晏說道這里,深深吸了一口,然後才繼續說道。
「咱們求降!」——
「求降?」劉預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
「陛下是天命所屬,我等胡人之前跟隨劉元海父子,無非就是忍受不了司馬家的欺壓,後來又被奸邪蠱惑,這才犯下大錯,與陛下相對抗,實在是罪惡深重。」
「如今呼延將軍願意順應天意人心,臣服陛下,唯求讓數萬兒郎得活!」
那名匈奴使者的額頭緊緊貼在地上,遠遠望去就像一只跪地俯首的黃犬。
听到這名使者的話後,劉預並沒有如同他想象的那樣痛快的答應。
整個大帳中都是靜悄悄的一片死寂,就如同沒有人在場一般。
這名匈奴使者跪趴在地上,良久都不見回應,忍不住偷偷抬頭向前看去。
他一抬頭,就看到了前方劉預一臉玩味的笑容,立刻又是趕忙低下了頭了。
看到這名使者的模樣後,劉預終于是開口了。
「劉淵畢竟也是一時之豪杰,若是他還活著的話,遇到今日之事,會怎麼辦呢?」劉預問道。
匈奴使者听到這麼一句古怪的話,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不過,劉預似乎也並沒有指望他回答。
只听劉預緊接著說道。
「劉淵當年手中僅有士兵五萬,就敢舉起反晉,如今你們尚有數萬之兵,卻就想著投降,簡直就是羞煞劉元海了。」
劉預站起身來,把手中匈奴人的降表狠狠扔回到了使者面前。
「你回去告訴呼延晏,朕不接受他的投降,你們趕緊披甲執劍,準備做最後一戰吧!」
那使者聞言,立刻就是嚇得魂不附體了。
不過,劉預根本沒有給他繼續說話的機會,旁邊的幾個漢軍衛士立刻上前把他給駕了出去。
望著被拖出去的使者,劉預忍不住吐出了一口氣。
「陛下,若是接受了呼延晏的投降,豈不是可以盡快得入關中?」一旁的侍中荀邃不解的問道。
此時漢軍吳信所部還沒有做好攻擊潼關的準備,而從正面進潼關的話,肯定要承受不小的傷亡,而且還要耗費功夫。
「是啊,陛下,如今苟晞盤踞長安首鼠兩端,若是他投了司馬保等人,恐怕又要少不得一番爭斗了!」旁邊的劉演也是勸說道。
劉演心中雖然一直牢記匈奴人殺祖父母的仇恨,但也知道此時搶奪關中的緊要性。
畢竟,此時劉預還沒有與晉室開戰的打算。
劉預听到二人的勸說,搖了搖頭,然後說道。
「你們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潼關內還有數萬匈奴人,這些人若是投降,那就要喂飽他們,如今我軍糧草堪堪夠用,怎麼可能再給他們!」
「而且匈奴人作惡十余年,早已經是野獸之性,如今投降不過是權宜之計,將來一旦國家有變,畢竟要成為隱患!」
「與其這樣,還不如畢其功于一役,把他們盡數殺掉。」
听到劉預的話後,荀邃和劉演二人都是一臉疑惑的相互看了一眼。
對于他們兩個人來說,若是皇帝佔據了天下大義,那整個天下的臣民,就全部是自己的臣民,許多時候並不太區分漢人、晉人或者匈奴人的差別。
這也是許多時候,邊塞官軍中胡族義從去攻殺同族的原因。
他們兩人都覺得劉預有些過于執著‘胡漢之別’。
「陛下,若是這樣的話,只怕還要死傷不少啊。」劉演有些擔憂的說道。
「匈奴人肆虐中原近十載,死在刀兵戰火中的士民男女足有百萬之眾,若是能報此大仇,一些死傷也是可以接受的。」
劉預非常凝重的說道。
只有他知道,將來漫長一段時間,受到天時地利的緣故,是四周胡夷各部勢力大興的時候。
作為第一個肆虐中原的胡虜大族,劉預必須要用最殘酷的手段,來報復匈奴人的侵掠和屠殺。
否則的話,一旦兵威強盛的時候燒殺搶掠,失勢的時候就上表投降保全性命的話,那這罪惡的成本也太低了。
如此低成本的作惡,必將讓周圍的蠻夷有樣學樣了。
那名匈奴使者被拖出去之後,幾乎是心如死灰的回到了潼關城中。
一見到使者回來後,呼延晏等人立刻就是圍攏了上來。
「怎麼樣,劉預已經答應了嗎?」一名匈奴部將搶先問答。
使者一臉喪氣的說道。
「將軍,青州賊是要對咱們趕盡殺絕啊!」
隨即,他就把事情的經過給說了一遍。
眾人听罷,全都是又惱怒又恐懼。
「劉預狗賊,這分明是瞧不起我們啊!」一名匈奴部將拔出佩刀,似乎要沖出去找漢軍決斗一般。
「他這是底氣十足啊,分明不把我們放在眼里了。」呼延晏愁眉苦臉的說道。
他在剛才已經想到好幾種可能。
其中有漢軍提出苛刻要求的納降,也有得意囂張的拒絕。
卻獨獨沒有想到劉預竟然還借用劉淵嘲諷了他們一回。
「將軍,咱們可怎麼辦啊!」
眾人立刻把希望投到了呼延晏身上。
他們剛剛做了一陣盤點,因為漢軍投射的火球引燃了一處糧庫,讓原本糧草就已經大幅減少的匈奴人陷入了即將缺糧的地步。
要是不能快點做出決斷,只怕就要餓死在潼關了。
「潼關已經不可守了!」呼延晏吐出一口濁氣。
「放棄潼關,立刻率軍往西撤退,先回長安收拾家眷行裝,然後北上羌胡之地。」
「陛下已經戰死,長安、平陽都已經不是我們能守住的了。」
「我們都是呼韓邪單于的子孫,回到被北羌佔據的祖地,也是理所應當的!」
眾人聞言,也都是露出深有同感的表情。
所謂的祖地,就是歷史上的‘河南地’,曾經用來安置內附的南匈奴,只不過現在已經被羌胡雜部佔據了。
「可是後面從渭水來的青州賊,連陛下都擊敗了,我們能沖過去嗎?」一名匈奴將領憂心忡忡的說道。
他們這些人只是知道匈奴皇帝劉曜戰死,並不知道戰事的具體經過,自然也不知道吳信所部漢軍也是遭受了不小的傷亡。
「賊軍就算再強大,咱們也得拼命沖過去!」呼延晏神色凜然的說道。
「若是不沖,那就是必死!」
眾將聞言,也都是點頭贊同。
畢竟那些漢軍再強悍,也總好過潼關城外的十多萬漢軍吧。
「將軍,那咱們怎麼月兌身?」又一名匈奴將領問道。
一旦呼延晏帶領他們逃離潼關,城外的漢軍一定會很快察覺情況,必然發起猛烈的攻城。
到了那個時候,他們可就是前有圍堵,後有追兵了。
「把城門都給我徹底用磚石封死,到時候青州賊就算是搶奪了城門,也無法大量發兵追擊!」
呼延晏想了一下說道。
「再留下一隊精兵在城中放火,到時候大火一起,整個潼關絕難通過。」
听到呼延晏的安排後,眾人立刻紛紛去做準備。
當眾人就要離開的時候,呼延晏突然又叫住了他們。
「去告訴兒郎們,此戰不為求勝,但求活命,誰要是能沖過青州賊的圍堵,一定要帶著長安的家眷妻小盡快往北逃命,後來者都可自行往之!」
眾將聞言,全都是一臉悲壯的點了點頭。
他們這些匈奴人,雖然依舊保留許多落後的習俗,但是對于家業親人的感情,已經是跟中原漢人無異了,甚至在五部匈奴人中也非常流行比拼孝道呢。
呼延晏這可謂是最後的約定,誰若是能先回到長安,就一定要帶著匈奴家眷們逃離關中這個險地。
不過,與長安相距數百里的呼延晏等人並不知道,他們如今牽掛的家眷們,已經是不需要他們的牽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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