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化開，一處炊煙裊裊的小村莊瞬間出現在蘇清歡眼前，天寒料峭，梅花悄然地吐露芬芳。
這個村子本該如世外桃源般寧靜美好，然而此刻，村口的柵欄前卻圍滿了神色扭曲的村民。
他們正掄起石子，朝身前的某個東西砸去。
還有人完全沒有儀態地破口大罵。
「這是什麼孽種！根本就不該存活于世！」
「對啊！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可怕的怪物！頭上長角，還紅發紅眼，我呸！」
「砸死他！砸死他！」
這就是君九幽的心魔幻境嗎？
因為眼前的一切驟然明晰開闊，甚至連那些村民罵罵咧咧的喊聲都清晰了，蘇清歡頓時一怔，顧不得再去想先前的事情。
她下意識走上前去，想要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然而只上前幾步，就見那些氣勢洶洶的村民，正在用石頭毆打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兒。
那個孩子或許是因為被打得痛了，下意識地嚎啕大哭。
——明明此刻是數九寒天，四處都是一片雪霜之色，然而那個幼兒身上卻只有一層薄薄的絨布。
此刻那嬰兒雖然是閉著眼，但看得出來五官生得極為漂亮，只是可憐的臉蛋早就被凍得青紫。
毫無疑問，這就是君九幽剛出生的樣子了。
就在蘇清歡看過去時，卻見那一直閉眼大哭的嬰兒，倏然睜開了一雙葡萄般的大眼楮，雙眸澄澈而無辜的望著她……
對方那紅色的眼楮看上去並不顯得多妖異，反而如兩顆洗淨了的紅寶石，漂亮到了極點！
看著那孩子還垂著淚珠的睫毛，蘇清歡倏然就產生了幾分惻隱之心。
……
甚至，小狐狸心頭還浮現出一絲慍怒。
——就因為頭發是紅色的，又長著赤紅的犄角，所以君九幽的母親遺棄了他嗎？
但他畢竟只是個孩子啊！
其實如她們青丘狐族，生下來的時候，也是有那種毛茸茸的大尾巴的，還有兩只狐狸的耳朵。
幼年的青丘狐未必能有那麼好的法術化作人類形態，往往學個四不像，即使擬了人形，也很難收住自己的尾巴。
所以，蘇清歡小的時候，就被各種哥哥姐姐教導，在她還沒有徹底學好化形術之前，不能夠去凡人界游玩。
萬一被那些凡人綁在篝火上祭天就完蛋了，畢竟她那時候太弱小，也打不過人家。
……
想起幼年家中長輩對自己的保護，蘇清歡皺了皺眉頭，即使眼前是個幻境，她也看不下去如此慘無人道的場面。
砸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孩子算什麼英雄！
蘇清歡下意識地就想站出來，去制止那些村民的惡行。
然而當她伸手去抱那個嬰兒的時候，才發現，她好像根本抱不到對方。
而那些群情激奮的村民，也壓根看不到自己的樣子。
……
怎麼會這樣？！
蘇清歡一怔，她心里有些焦灼，雖然知道這些不過是君九幽幼年時遭遇的投射，她也不願站在這里什麼事也不管。
正當蘇清歡想要掐法訣試圖攪亂這個亂糟糟的小村莊時。
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倏然制止了她的動作。
「別動。」
「……」
蘇清歡聞言一怔，她下意識地朝旁邊看去，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赤衣紅發、身形頎長偉岸的魔尊君九幽已經出現在了她面前。
而男人此刻顯然也在強行地壓抑著怒氣。
即使君九幽面上極力保持平靜，但男人卻如同黑暗中蟄伏的修羅，讓人驚懼不已。
……
「你還好嗎？」
蘇清歡沒想到君九幽會這樣匆忙地出現在自己身前，不過也是，這本就是君九幽的心魔幻境，而她不過是誤入軌道的流星罷了。
見白衣仙尊這般憂心忡忡地望著自己，男人神色薄涼，唇角勾出一抹諷刺的笑容。
「怎麼？蘇仙子這又是在悲天憫人了？在你們這些口口聲聲說什麼仁義道德的修真者眼中，像本尊這樣的孽種，不就早該死絕嗎？」
「……」
蘇清歡知道君九幽此刻心情極為不快。
哪怕她沒有經歷過君九幽這樣的事情，但是看到那些村民像是發了瘋般的舉止，甚至還商量著要將那個襁褓中的嬰兒火祭，她心里亦是難受地墜痛了一下。
白衣女修垂下眼睫，有些沉重地抿了抿唇角。
「你要是難受，多譏諷我兩句也無所謂，但是沒必要強壓著這些心事，我沒有要高高在上同情你的意思。」
蘇清歡頓了一下，又道。
「君九幽，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始終都是那句話，換做我是你，經歷過這些事，我都不一定能活到現在。」
「所以，在這點上，我是敬佩你的。」
看到白衣仙尊如琉璃般清透的眸子，男人心頭一震，顯然沒有想到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又听到了蘇清歡這句話。
——君九幽，我是敬佩你的。
赤衣紅發的魔尊唇角緊緊地抿成一條直線，他神色冷厲，此刻卻陡然別開眼，不想去面對蘇清歡的眼神。
「那又如何？你不是一樣想為了你那小徒弟，殺了我嗎？」
「……我……」
提起這茬，蘇清歡頓時就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
尤其是在听到系統233那般分析過君九幽和晏寒舟的情況後，她就更加頭腦發脹了。
畢竟在小狐狸的眼里，無論是君九幽也好，晏寒舟也罷，他們倆，分明都是活生生的人，情況甚至比後現代的人格分裂還來得復雜。
哪里能那麼簡單的一刀切判定情況。
只是她心里，確實要……偏愛晏寒舟一些。
沒辦法，那個少年，已經不知不覺在她心里扎了根了。
……
見蘇清歡神色囁嚅，君九幽頓時輕蔑地冷哼了一聲。
「呵，說不下去了？」
「……」
而眼前的幻境再度一變，化作了一個白發老翁將那襁褓中的嬰童帶回去養大，利用他特殊的外貌展出掙錢。
而眨眼間少年就已經長大，因為生得傾城絕色，某個夜里，那個喪心病狂的老翁竟然將魔爪伸向了他！
當蘇清歡看到幻境中那才十來歲的少年，毫不留情地用匕首扎入對方心窩時，有些不敢置信地朝君九幽望去。
「那是你……頭一次殺人吧？」
如此干脆利索，一擊致命。
「怎麼，你覺得那老翁不該死？」
「……」
蘇清歡搖了搖頭，心里只覺得很難受，她最討厭看到這種畫面了。
女子下意識地喃喃。
「沒有，我只是覺得，你很勇敢。」
「夠了！別說了！」
君九幽從沒發現，比起過往的那些黑暗經歷，蘇清歡這道所謂的光，才來得更殘忍！
對比如此鮮明，她有什麼資格憐惜自己？
「蘇清歡，你是真的覺得，本尊不會殺你嗎？」
男人驀地轉身，攫住女子咽喉！
那雙晦暗難辨的鷹眸，分明潛藏著無數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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