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沿著這條街一直往下走也可以到後山去哦。」蚩靈一邊慢悠悠的在前面帶路一邊說道,這里就是她的家,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閉著眼楮都能找到地兒的那種熟悉。
夜晚的寨子還是很有味道的,三個人從這條街繞到那條街,蚩靈一直在給李安介紹著這戶人家是什麼人,那戶人家又是干什麼的, 逛了一個鐘頭也沒覺得乏味。
沿著河邊往前走,晚上氣溫又要比白天低一些,水面上飄蕩著白色的霧氣,時不時的吹過一陣微風就散開了去,過了一會兒又蒸騰出一些來。
走過最後一座吊腳樓,再往前就是一片一片的莊稼地了,能看到冒出半個頭的白蘿卜還有一些其他的蔬菜, 都是原生態的莊稼, 有時候還能聞到一股子糞水的味道, 不過並不刺鼻。
沿著河邊的石板路往前走,山後面可以看到一片光亮,仔細听還能隱約听到人們嬉笑的交談聲,這座山並不是很大,就算繞著這山腳邊走要不了多久就能回到原點來。
走過一個山脊之後便能看到光了,是從那邊的一個台子上照過來的,上面還能看到一些人影在走動,說是台子,倒不如說是一個廣場,有個大大的石頭雕塑,李安在古籍中見過那雕塑,正是兵主蚩尤。
雕塑下面是一個很大的石頭爐,爐子很大,得五六個人手拉手合圍才能抱住。石台四個角立了四根石柱,柱子上雕刻著立體的石龍,很明顯, 這石台不僅是個廣場, 還是個祭台,至于祭台的作用,無非就是拜天拜地拜鬼神,或者是舉行大型的活動用。
苗族人很少有信封佛教和道教的,絕大多數苗族人信仰自然和鬼神,不過這蚩家寨,先前李安已經知道了他們很有可能就是蚩尤的直系血脈,所以信仰的當然是他們的祖先蚩尤了。
「走吧,我們上去看看」蚩靈轉頭對著李安和扎西二人說道,率先順著石階往台上走去,石階很長,李安細數了一下剛好九十九階之數。
此時的石台上,已經擺滿了大圓桌子和塑料凳子,這應該都是為了明天那個百歲老人的生日宴會準備的,雕塑下面的那片區域放置了不少用盆裝著的肉類,應該都是這兩天打理出來的,這天氣就算是在外面放上一兩天也不會變質。
李安看了看台上的景象,大概有二十來個人,都圍在那邊嬉笑聊天,女的圍在一起擇菜削皮或是打理雞鴨的毛,男的則是拿著噴火槍燒著先前殺死的家豬為了明天做準備。
「達木, 瓦爸馬?」蚩靈走到一個系著圍裙的婦女面前嬉笑著問道,整個人趴在她的背上親昵的樣子,李安听出來蚩靈是在問她爸在哪兒,而那個婦女則是她的舅媽。
「挪木啊帖!」婦女用手指了指雕塑下面的那個方向說道,告訴蚩靈她爸爸在那邊干活兒,兩人又聊了一些其他的日常,蚩靈才站起身招呼李安往雕塑那邊走去。
李安路過蚩靈舅媽那兒的時候,所有的女人都在好奇的看著這兩個外族人,大家的目光多是集中在扎西的身上,大多是好奇倒也並沒有敵意,李安掃視了一圈對著她舅媽微笑了一下算是打了個招呼,跟著蚩靈往前面走去。
「爸!」蚩靈遠遠的就看見了她父親忙碌的身影,便開始叫了起來,苗語的爸爸就念爸爸沒有其他的發音,中年人順著聲音看了過來,對著蚩靈寵溺的笑了笑,望了她身後的李安二人一眼沒有說什麼看不出表情。
「這兩個是我朋友,這是李安,這是扎西,這是我爸爸。」蚩靈用著普通話相互介紹道,小鍋鍋來了幾個小時了還沒有見到過她爸爸呢,這還是第一次見面,自然是要介紹一下的。
「叔叔好。」李安微笑著說道,眼前的中年男子倒是沒有和蚩靈很像,看來蚩靈是隨她母親,中年男子身材魁梧,和他差不多高,看上去很精壯,就算在這只有幾度的夜晚也同樣是一件白色背心和短褲拖鞋,一身肌肉有種爆炸的美感。
「嗯嗯,歡迎你們。」
蚩父點點頭說道,臉上看不出有什麼表情,不苟言笑的樣子給人一種嚴肅的感覺,不怒自威的那種氣質倒是有作為一個寨子領導人的樣子。
在苗族,龍女是話事者,龍子是執行者。
「奕哥兒呢?」蚩靈疑惑的說道,眼楮掃了一圈並沒有看到人便開始問。
「在那後面忙。」蚩父轉過頭看了一眼雕塑後面對著蚩靈笑道。
「走吧,我帶你們去見見我發小。」蚩靈轉過頭看著李安笑道,繞過人群往雕塑後面走去,李安和扎西也跟了上去。
圍著蚩尤雕塑底座轉了半圈,就看見了一個少年正坐在一根板凳上,手里抓著一只活的雞割脖子放血,手法熟練一刀一個。
「奕哥兒!」蚩靈笑著往他那邊走去,少年听見聲音抬起頭一看是蚩靈,眼神中的寵溺便不由自主的溢了出來,等著看到蚩靈身後的兩個外族人之後,臉上的笑容便慢慢的收了回去,這所有的變化李安都看在眼里。
「小鍋鍋,這是我發小,名字叫做蚩奕,奕哥兒,這就是我前幾天和你說的李安,這是扎西。」蚩靈笑著對蚩奕說道,並沒有注意到蚩奕先前臉上的變化。
「嗯。」李安只是點點頭,之前對蚩靈她父母算是逢場作戲,對這些小屁孩兒他就懶得搭理了,少年大概二十四五的年紀,模樣長得挺俊俏的,而且沒有苗家男人皮膚的那種暗黃膚色,反而有些白。
一米八的個子也和他差不多,按照當代的審美標準來說算是個美男子類型,不過從先前他的表情來看這人對蚩靈的感情還挺重,所以對于他對自己莫名而來的敵意,李安心里絲毫不奇怪。
「你好,我叫蚩奕。」蚩奕站起身來用毛巾擦了擦手伸到李安面前說道,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不過眼神里的那種冷漠卻是沒有躲過李安的眼楮,他把李安看成了敵人。
「奕哥兒可是我們寨子里的天才哦,是最有力的龍子競爭者。」蚩靈笑嘻嘻的說道,絲毫沒有發覺蚩奕哪里不對勁。
原來如此,李安心中算是終于明白了,原來是最有力的龍子競爭者,之前已經說到,龍女是世襲,龍子則是需要競爭的,而且競爭壓力很大,由許多同年人之間選出,蚩靈的父親就是這一代龍子,而龍子選舉出來之後,要和龍女結婚生子的,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這年輕人將來或許會是蚩靈的丈夫。
難怪這小子剛剛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對勁。
「厲害。」李安皮笑肉不笑的說道,絲毫沒有夸獎的態度。
當個龍子就這麼拽了,那要是當了皇帝尾巴還不得翹到天上去?
「呵呵,時間也不早了,你們回去休息吧。」蚩奕不置可否的冷笑了一聲,他對這兩人並不看得起,別看身後那扎西體格子這麼大,兩下他就能放倒了,更別說這叫李安的了,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完全入不了他的眼。
正好這時候他舅媽過來拿殺死的雞了,便不想和這幾個人多說下去,自個兒坐下去忙自己的了。
「奕哥!他是我的朋友,你別這樣好不好?」蚩靈小聲的說道,平常的時候奕哥兒不是這個樣子的,今天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反常,臉上一點兒笑容都沒有,她有些搞不明白。
然而蚩奕卻是一言不發假裝沒有听見一樣,自顧自的忙著手中的事情,連帶著蚩靈也不願意搭理了。
「哼,我們走!」蚩靈氣憤的說道,率先往外面走去。
「那里就是你們蚩家寨祠堂吧?」李安看著廣場里面那個石門問道,這石門很大,就修在山體的外面,這麼說這山體里頭或許有個空間才對。
「嗯嗯,但是外人不能進哦,所以不能帶你進去參觀啦。」蚩靈抱歉的說道,祠堂屬于家族重地,平常族人都不能進的,更別說李安和扎西兩個外人了。
李安看了一眼那石門上的蚩尤圖騰,和先前在蚩家梁上看到的那個圖案一模一樣,看起來蚩家寨搬到這里已經有些年頭了,而不是最近幾十年才搬出山來的。
「走吧,我們回去休息了,明天還要早起呢。」蚩靈擺擺手說道,現在已經不早了,這個點大家都準備要休息睡覺了,明天可是他們蚩家的大日子,無精打采的怎麼行。
李安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時間,剛好十點鐘,現在回去也差不多了,便帶著扎西跟著蚩靈往另一條石階走去,這條路是上山的路,和他們先前沿著河邊走的那條路不一樣。
「那邊還有兩座吊腳樓,有一座是太女乃女乃住的,還有一座是爺爺女乃女乃住的。」蚩靈走到山頂的時候指著下面一個地方說道,此時的那邊烏漆麻黑的啥也看不見。
一直沿著這條石階往山下走去,不多一會兒就到了他們先前吃飯的地方,原來先前李安看到的那條石階路就是通往後山的那個祭台的,只不過他們出發的時候走的下面繞了半圈而已。
三個人沒有多做停留直接進屋上了樓,扎西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間,李安則和蚩靈穿過客廳往那頭的臥室走去。
「小鍋鍋對不起啊,我發小今晚好像有些不對勁,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代他向你道歉。」蚩靈站在李安的面前小聲的說道,她能看出來奕哥兒今天晚上只是對李安這樣而已,對扎西的態度都不是這樣的。
「啊?我壓根兒沒放在心上……」李安擺擺手,他心里根本就沒有起過一點兒波瀾,哪里來的生氣……
「那就好,我回去睡覺啦,你也早點休息。」見李安確實沒有放在心上,蚩靈心里才松了一口氣嬉笑道,轉身往旁邊的房間走去。
一夜燭火,已是天明。
第二天一早,李安七點鐘就準時睜開了眼楮,這被褥很厚,即便沒有暖氣睡上去倒也很暖和,起身穿上衣服來到窗邊做每日的吐納。
過了一個小時後,外面有人敲門,李安徑直過去將門打開,便看見蚩靈俏生生的站在門口看著她。
「喲,這打扮。」今天的蚩靈和往常不一樣,此時的蚩靈穿著一身紅色的苗族傳統服飾,身上掛滿了很多銀質的飾品,頭上戴著一頂全是白色珍珠瓖嵌的發簪將頭發都盤了起來。
看上去像以前皇室的公主,無一不透露著高貴的氣質。
「今天不一樣。」蚩靈紅著臉小聲的說道,她今天很早就開始起床收拾打扮了,臉上還化了一點淡妝,剛收拾好就迫不及待的過來敲小鍋鍋的門了。
「漂亮,很漂亮。」李安耐不住蚩靈這丫頭期望的眼神只能輕輕的說了一句,他遲遲不說,不是因為蚩靈這身打扮不好看,只是想逗一逗她而已。
「嘻嘻,你們也有哦,媽媽給你們準備的。」蚩靈眼楮笑得眯起來,入鄉就要隨俗,今天是個大日子,自然是要穿上她們名族特別的服飾了。
李安點點頭接過他手中的袋子,關上門轉身朝里面床邊走去,這種服飾他以前也穿過,倒也算是輕車熟路,快速的將衣服褲子換上,然後又對著鏡子將帽子戴正,再換上鞋,確認沒有哪里不對了之後才打開門朝外面走去。
「嗯嗯,好看!」蚩靈坐在桌子邊用手撐著頭仔細檢查了一下說道,小鍋鍋簡直就是一個天生的衣架子,穿什麼都好看,之前他們一起逛商場的時候她就發現了這一點。
過了一會兒扎西也穿著一套苗族服飾出來了,不過顯然是第一次穿,有的地方還有細節沒有處理好,蚩靈繞了一圈替他整理了一遍,倒是讓扎西一下子不自在起來臉也有些微紅,他還是第一次離女孩子這麼近。
李安點了點頭,沒想到蚩家寨竟然還能找到適合扎西的衣服,這著實讓他詫異了一下
「走吧,我們下去吃早餐,媽媽已經給我們準備好了。」蚩靈看了一下兩人確認沒什麼問題之後才說道,率先往樓下走去。
早餐蚩母已經準備好,而她人已經去後山幫忙去了,不得不說蚩母考慮的很是周到,早餐同樣是很豐富,熬了些粥還準備了不少配菜,味道也很不錯,三個人吃得津津有味。
將剩下的東西收起來之後,三個人才關上門順著石梯往後山走去,湘南地區天黑得晚亮得也晚,現在都八點鐘了才看到太陽從山那邊升起來,不過早晨的空氣著實不錯,吸一口進去整個人都清爽了許多,這種感覺是住在城市里無法體會的,有時候鄉村住著也有不少好處。
今天的蚩家寨人人都身著盛裝仿佛過節一樣,除了李安和扎西身上這套比較普通之外,大多數名族服飾都是按個人要求定制的,比如蚩靈身上這套苗服,定制的價格就不菲,而且還不能洗,重要節日才穿出來,哪里髒了發霉了就用毛巾擦擦。
現在時間還早,來的人並不多,蚩家寨里面的事情不請外人,李安和扎西是個例外,所以今天到的人除了他們兩個外族人之外就全部是蚩家寨的人了,就算是這樣人數也很多了。
「太女乃女乃在那兒!我們快下去。」蚩靈遠遠的就看見那石雕下面坐著的那個老人就是她太女乃女乃,連忙快步朝石階下面的祭台走去,沒辦法李安和扎西也只好加快了腳步跟上她。
「太女乃女乃。」蚩靈距離老太婆還有一段路的時候就開始大聲的喊了起來,快步跑過去撲進後者的懷里,看得出來她很愛她的太女乃女乃,而後者則是一臉寵溺的輕輕拍著蚩靈的後背,臉上的笑容很慈祥。
李安看著那椅子上坐著的老人,確實很老,老的臉上已經堆滿了褶子,眼楮眯著滿臉笑容,一身暗紅色的盛裝,右手臂上系著一條鮮紅色的布帶,她的養生法子和自己的還差了一些火候,小李子都一百多了,看起來比這小老太婆年輕。
李安看著蚩靈和她太女乃女乃嬉笑談論著什麼,又轉過頭來掃視了一下四周,在看到李安之後又回過頭去和太女乃女乃說著什麼,朝他這邊指了指,隨即老人便抬起頭朝李安這邊看了過來。
李安對著她笑了笑,邁開步子往她面前走了過去,老人則是一直盯著李安看,不知道心里在想什麼,似乎是想從李安身上找出什麼東西來。
「耄耋高壽,期頤之年,老人家好福氣,祝老人家龜甲羅漢萬年綠,龍柏夾竹時時青,一點兒薄禮,還望老人家喜歡。」李安拱手垂腰笑著說道,招了招手,扎西便將自己手中的盒子恭恭敬敬的遞了上去。
和李安比起來,扎西對這老人十分尊敬,至少他們部族還沒有這麼年長的老人呢。
「年輕人有心了,謝謝。」老人慈祥的笑道,接過扎西雙手遞過來的檀木盒子,她對這個年輕人很滿意,而且總覺得他身上隱藏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年紀大了,閱人無數如今看人也變得準了起來。
「這!這是?」老人輕輕的打開檀木盒子驚訝的說道,連眼神都變得凌厲了起來,看著里面躺著的那本書,這名字她再熟悉不過了,眼前的年輕人竟然?
「一點兒心意,希望老人家喜歡。」李安笑了笑說道,前幾天蚩靈這丫頭軟磨硬泡邀請他來蚩家寨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並且想了想還是讓小李子給準備了一份禮。
這本書名字叫做《蠱經》,原本就來自苗疆蚩家寨,是當年李安無意中從江湖中淘到的,是孤本,如今盒子里躺著的是他以前無聊抄下來的而已。
「謝謝。」老人看著李安的眼楮說道,強忍著立馬拿出來翻看的,這《蠱經》她怎麼會不知道,就是他們蚩家寨的東西,他們蚩家寨也有,不過也是摹本,而且還只有半本,後面不知道被誰撕了。
而如今卻是出現了一個完整版的《蠱經》!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到底是什麼身份,為什麼會有他們蚩家寨失傳已久的典籍?
她絲毫沒有懷疑這本書的真實性,這年輕人敢拿出來,就一定知道蚩家寨的歷史,這麼說肯定也是江湖中人。
等等,江湖中人。
她想起來一個約定。
「你你是之前進極樂鬼市那一位?」老太婆看著李安瞪著眼楮說道,沒想到這年輕人就是之前的時候,持有白玉令牌的那一位。
關于那塊令牌的傳說有很多,沒想到這年輕人竟然是這一脈的傳人,對于那一脈她並不了解,但是按照蚩家寨的古籍上來看,拯救過蚩家寨並且在四百年前就立下過約定的那個人,持有和這年輕人相同的白玉令牌,只不過上面的字不一樣而已!
老人雙手顫抖著合上了檀木盒子,將盒子交給一旁蚩靈的父親,兩人對視了好幾秒之後,蚩靈的父親才接過盒子,復雜的看了李安一眼,抱著盒子快步離開了。
李安對于他們對自己的討論倒是絲毫不介意,他知道這塊令牌和那本《蠱經》對于蚩家寨來說意味著什麼,只不過他原本就覺得這是屁大點兒事兒而已,沒想到竟然給這小老太婆嚇夠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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