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的門吱呀著合攏,汪女史放下繡撐,來到幾人跟前,低頭審視著,直到幾人俱都露出惶恐之意她才面色很淡卻很冷的道︰「能來這里的都是生死任由潘家做主的,為了你們的小命,我只送你們一句話,不該看的不看,不該听的不听,不該說的就給我把嘴閉緊,就算做夢也不能露出半絲,」她轉頭淡淡的掃過正在低頭看地,呈聆听狀的幾人,道︰「你們可記住了?」
眾人低頭應是。
汪女史點了點頭,指了一旁的房子,等幾人將包袱放下,就直接命令幾人頭頂竹片,練習行走坐立等儀態,同時還命她們背誦冗長繁雜的規矩,背不完就不準回去。
傍晚,僵直了三個時辰的幾人腰酸腿疼的回到屋里,疲憊的月兌下鞋子,來不及唉聲嘆氣便一沾枕頭,昏睡過去。
第二天天還未亮,幾人又被叫醒,哀嚎著頂起竹片,待到門開又立馬娉婷婀娜的走出屋子。
汪女史手持竹板,站在門口,眼楮牢牢的盯著幾人。
眾人只覺亞歷山大,其中有個名為春丫的女孩沒頂住,腳下一歪,身形斜了斜,只一眨眼,那兩尺寬的竹片就立刻招呼到她身上。
春丫捂著胳膊,淒厲叫了聲,汪女史立馬厲聲喝道︰「給我閉緊嘴巴,再出一聲,我便十倍懲處。」
春丫嚇得抿緊嘴唇,身軀顫抖著將腳步板正,繼續向前走去。
兩步外的石嵐看著她細瘦身板,心里暗自警醒。
汪女史轉過眼眸,威嚇的看著余下幾人,唬得她們背脊緊繃,兩股戰戰。
一晃過了月余,幾個如同花骨朵一樣的女孩熬得滿臉憔悴,每日里如同盼星星盼月亮一樣的盼著,臨近午時,她們眼中的救星菊生終于如期來到小院。
兩廂見禮後,汪女史指著一旁的四人道︰「這幾個已經教好了,隨便大夫人指派。」
听聞能夠逃出生天,幾個女孩頓時露出喜色,眼楮都偷偷瞟向菊生。
菊生接收到眾人目光,嘴角略微挑了下,眼楮微轉,看向最邊上一臉愕然的石嵐,「這個女孩,女史可是覺得不妥?」
汪女史搖頭道︰「這女孩我另有用處。」
听她這麼說,菊生挑剔的瞧著石嵐,能的汪女史格外指派,那去處定是旁人求也求不來的,她想到前幾天老夫人院里剛出的空缺,心里一時有些妒恨。
石嵐眨眨眼,不明白里邊事情,她只是看著菊生眼底算計,下意識有些不安,忙低下頭,老老實實的盯著腳尖。
汪女史察覺她神態,神情冷淡的道︰「你還有事?」
菊生正盤算著怎麼才能把石嵐差事奪下,汪女史的冷語將她打醒,忙道︰「沒有。」
汪女史立刻皺起眉頭,有些不滿的盯著她。
菊生也是被汪女史教過的,知道女史規矩極嚴,曾經痛徹心扉的教訓讓她知道汪良使這是生氣了,連忙道︰「菊生告退。」
汪女史這才松開眉頭。
菊生再顧不得尋思其他,連忙帶著幾個女孩出了小院。
小院的門再度合攏,石嵐心里有些緊張,汪女史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竟然直接回了正房。
秋日的陽光清淺灑下,石嵐站在那里愣了會兒神,趕忙跟了進去。
正位上,汪女史倒了杯茶,拿杯沿輕輕抿著茶沫子。
待到溫度適宜,她輕抿一口,才道︰「你是準備我問一句,你答一句,還是你直接說出來,讓你我都痛快?」
石嵐抬頭,愣愣的看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汪女史哼了聲,放下茶盞,兩只眼楮凌厲的盯著她道︰「罷了,你且老實說,來這府里到底意欲何為?」
石嵐佯作懵懂的眨了眨眼,腦中快速過電影一般將最近一個月的一切快速過了一遍,最後她確定自己並沒有露出馬腳,便道︰「嵐丫愚鈍,還請女史明示。」
汪女史看了她一會兒,眼見石嵐臉不紅心不慌,知道憑剛才那樣的威嚇是嚇不倒她,只得哄勸道︰「如今這里就你我兩人,你若有無法外道的內情盡可吐出,我總是宮里出來的,就算這府里沒人幫你,貴妃娘娘還是你族親,定不會偏了你的。」
石嵐微張小嘴,驚訝得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聲音,問她,「女史如何知道我跟潘府沾親?」
汪女史嘆了口氣,從袖子里抽出一塊巴掌大的小鏡,給她。
石嵐愣愣的拿起,照著自己的小臉。
汪女史目光柔和的看著石嵐擺動鏡子,道︰「你若見過娘娘,就知道我為何知道了。」
石嵐恍然,責怪自己不該因為年紀小,模樣沒有張開就掉以輕心,同時也在猶豫,到底要不要把尋親之事告訴汪良使。
汪女史見她面露遲疑,便道︰「我問你也是為了你好。我已派人盤問過牙婆,她將你底細交代一清二楚,我且問你,為何不惜銀錢也要進潘府?」
石嵐低著頭沉默不語。
她又繼續道︰「尋常人家賣女孩都挑誰家銀錢高,根本不會挑落腳何處,潘府給的銀錢不高且規矩照比旁家還要多上許多,你若不是另有緣由,又何必進來受苦?」
汪女史的話說得篤定。
石嵐遲疑著,沒有回答。
汪女史聲音放柔,繼續道︰「潘家當年是跟隨當今一起南巡,那時候人心惶惶,貴妃娘娘又身懷六甲,自己尚且難以保全,老太太年紀大了,精力有限,顧了娘娘就顧不得旁人,候爺又忙著府里上下,對族人疏忽也是有的,」她將手放在石嵐肩頭,輕輕撫了兩下,「經過這段時間相處,我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我理解你對潘家的怨恨,可人要往前看,不能總活在怨恨了,你來這里不也是想明白這一點,才進來的嗎?」
听了她這一席話,石嵐心里微動,心里不得不佩服她口才了得。
雖然她的目的也是認親,但她認得可不是族親,她親爹可是這府里的二老爺。
換嬰這件事听起來是在匪夷所思,如果說了也不知她能不能相信。
石嵐腦中飛快轉著,沒想到到底要不要說。
汪女史靜等了片刻,見石嵐依然不為所動,只得板起臉道︰「我本是一片好心,你若這般嘴硬,那我只好將你交給管事媽媽,你來這兒是簽了死契的,牙婆再要把你賣去哪里可由不得你做主了。」
石嵐听了一驚忙道︰「不要。」
汪女史面色稍緩,道︰「你若不想被賣進那些下九流的地方,便如實交代。」
石嵐定定看著她,忽然道︰「我不過一女童,就算留在府里也沒有大礙,女史為何步步緊逼?」
汪女史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既奉了貴妃娘娘命留在潘府,就要做好我的本分,不能有一絲怠慢。」
石嵐聞言,又低頭琢磨了一會兒,此時話已說道這里,若要繼續尋找真相,那就只能如實相告。
況且,如今她的身份只是個下人,那個頂替了她的三丫,早已承歡在老夫人膝下多年,有了這日夜相處的情分,石嵐不敢肯定她老夫人是否會就她,而舍棄那個人,即便她手里有這個簪子與衣料為證。
電石火光間,石嵐做了決定,上前兩步,拱手道︰「嵐娘的確如女史所言,是來尋親的。」
汪女史露出果然不出所料的笑容。
石嵐湊到跟前,將嘴巴靠在她耳邊,低聲將常氏換嬰一事講了一遍,又將簪子和肚兜遞上。
汪女史轉頭一臉驚疑的看石嵐,手指輕輕揉捏著這個當年她親手穿在孩子身上的肚兜……
良久,她緩緩吐了口氣,道︰「這件事情事關重大,容我考慮考慮。」
石嵐也知道事情輕重,悄悄退了下去。
傍晚,一個身影從角門匆匆走了出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