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嵐話還沒落,玉秀就覺得桌邊四個人,八只眼楮都朝著她看了過來,玉秀驚慌抬眸,掃了一圈,見大家臉上多少都帶著些不悅,連忙托詞道︰「沒有,這粥太燙,我涼涼。」
石嵐嘴角微翹,捧著粥碗喝了一口,狀似中肯的道︰「現在這溫度喝了正好,熱乎乎的暖胃,再涼就傷胃了。」
王嬸早在這幾天的相處里就看出這姑娘不是個本分人。
作為原配,對于明知道男人成了婚還圍在身邊死纏爛打的爛桃花,那是從來就沒好感的,再加上石嵐適才真誠友好的態度,讓王嬸天平無條件的傾斜過去。
「周家小姐自小嬌養,怕是吃不慣這些粗食,我記得中午時候經過鎮子時買的點心還有些,要不我拿來給你?」
王嬸放下碗,朝著才剛卸下來的東西走去。
石嵐挑眼看王嬸利落的背影,雖說不知道玉秀因為什麼惹得王嬸對她沒有好感,不過既然機會擺在眼前,她要是不利用豈不浪費。
石嵐眼珠一轉,眉頭立刻皺起,打量了桌上的清湯寡水,一臉為難的道︰「家里條件不好,倒是委屈玉秀了,要不明天我去問問,看能不能多接點繡活回來,總不能讓妹子餓著肚子過日子。」
玉秀不過年芳十六,就算有些心機,也沒有那麼深。
之前她連連受石嵐擠兌,門口那一幕又深深的刺激著她,此時見到石嵐這般低姿態,她心里還是很得意的,再加上王嬸看似無意的一捧,石嵐話音還沒落,她就背脊挺直,下頜半揚著,儼然一副自小錦衣玉食的大家閨秀範。
男人听了這話,臉黑了下來,家里什麼情況,他怎麼會不知道。
從軍前,娘親病臥在床,為了娘親有人照顧,他把僅有的銀錢當做聘禮,娶了娘子進門,之後他一走三年,她一個人又照顧老娘,又要忙活養家,三年里就是這樣的飯菜她也不知要怎麼辛苦才能吃上。
男人瞧瞧娘子圓圓烏黑的眼楮,這樣漂亮的眼楮要是繡花累壞了可怎麼辦?
轉眼看一臉理所應當,完全沒有絲毫不好意思的玉秀,男人心里暗自冷哼一聲。
這個周玉秀,他去接時,家里米缸里都沒米了,要不是他出面,她那會兒都要把自己賣了出去,周大哥的撫恤金至今沒有動靜,她一路的花銷,都是他拿命拼回來給娘和娘子的銀錢。
吃他的,喝她的,到頭來還嫌棄他娘子揮灑了無數汗水才換得的三餐。
「能吃就吃,不能吃就下去,家里還在喪期,那點心里有葷油,王叔,把它給我扔了。」
男人的話語擲地有聲,王叔瞟了傻住的玉秀,應聲起身。
王嬸听到吩咐忙把三四包包得嚴實的油紙包拿出,塞進王叔懷里。
王叔捧著出了大門,正巧瞧見在外面游蕩的野狗,王叔想都沒想,直接朝著野狗一揚。
糕點四散著拋了出去,野狗听到動靜先是瑟縮了下,等了片刻,見那人已轉頭進門,這才小心又垂涎的朝著地上冒著香味的東西跑去。
屋里,玉秀眼淚好像不花錢一樣的往外冒,「莫大哥,你這是準備作什麼?你跟我說,答應我哥要照顧我,現在這樣,是準備食言嗎?」
男人臉色難看起來,就是因為接了托付,他才這樣勞力傷財,不然誰理她是誰。
石嵐見狀,啪的一下放下筷子,秀眉緊皺,「玉秀妹子,你這就不對了,我夫君答應你大哥要照顧你是因為道義,我們既然答應了就沒準備食言,我不是也說多接繡活,給你買些順口的吃食了嗎?難道這樣也不行嗎?如此我倒不知要怎麼才能滿足你了。」
玉秀張了張嘴,想說她想說的不是這個意思,石嵐卻不給她這個機會,再度乘勝追擊︰「玉秀,咱們做人做事要講講良心,我們家正在喪期,你難道要我們違反朝廷法度,違背為人子為人媳的孝道,遭受牢獄之災也得殺豬宰羊來滿足你的口月復之欲嗎?」
玉秀臉色煞白,身形搖搖欲墜,「嫂子,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石嵐掃了男人一眼,見他沒有說話,便揮手道︰「行了,這飯你既然不喜歡就別勉強了,東廂房前幾年才粉刷過,你就去那邊歇息吧。」
玉秀顫顫起身,兩眼眼淚看著男人,期待他能說些什麼。
可男人現在氣都氣飽了,真是連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石嵐坐在男人身邊,兩眼冷冷的盯著她。
玉秀觸及到石嵐的目光,瑟縮了下,默默出了房門。
石嵐抿了抿耳邊碎發,模了模粥碗,感覺溫熱,便道︰「粥有些涼了,要不我去熱一下。」
王嬸瞧見玉秀出去,跟著王叔進門,听到石嵐這麼說,忙道︰「夫人安坐,我去就行。」
石嵐感謝剛才王嬸的神助攻,自然不肯坐著,兩人親熱並肩將粥和餅子端回了廚房。
王嬸添了把柴,把鍋蓋蓋上,借著火光打量了石嵐平靜的臉色,遲疑著道︰「那周家小姐一路上不是要買這,就是要買那,看著就不像個安分的,夫人莫要被她柔弱的樣子給騙了。」
石嵐微笑點頭,道︰「王嬸放心,只要是我的,我就不會讓別人染指半分。」
王嬸見她成竹在胸,輕輕松了口氣。
他們兩個都老了,跟著莫大人回來就是想過安穩日子,這個夫人看著脾氣不錯,跟玉秀比,她更願意跟著石嵐。
粥餅很快熱了,兩人重新端上桌,因為之前的事,幾人也沒了談興,匆匆用過之後,石嵐將王叔王嬸安置在了西廂房。
正房里,石嵐趁著男人出去未歸,趕忙把被褥鋪好,自己一溜煙鑽了進去。
男人沖了涼,進門就看到炕梢縮著的一小團。
「怎麼這麼早就睡了?」
男人坐到炕邊,溫柔的看石嵐。
察覺到頭頂視線,石嵐頭都不敢抬,再度往被子里縮了縮道︰「時候不早了,有事明天早上再說。」
男人低笑一聲,對于娘子的羞怯,他既覺新鮮又覺得好笑。
兩人雖然成婚三年,可真正接觸卻只有成婚時,他掀開蓋頭的一剎那,之後他便隨著官差去了軍隊,而她守在家里幫他盡孝道。
就這樣,一別三年,本該相親相愛的兩人直到今天才迎來共處一室,同睡一炕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