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氣一貫變幻無常,一場陣雨之後,原本燥熱的空氣便忽然涼爽了下來。
葉夫人再次病倒了,先是咳嗽,然後又發起了燒,府上的大夫來回診斷了許久,卻依然是和上次差不多的結果。
生病是因為葉夫人的身子骨有些弱,而且上次的病癥拖了太久,本來就沒好全,所以這次才輕易地倒下了。
明遠侯還找了外面的名醫來看了幾回,也還是一樣的結果,治起來容易,難的是日後要如何養好身子,平日總得多注意著一些。
听完了大夫的結論,明遠侯坐在葉夫人的身邊,沉默了很久。
葉夫人昏睡過去之前看到是他,醒過來之後,第一眼看到還是他,這讓她有些心軟。
她拉住了明遠侯的手掌,認真地注視著對方。
對方的手掌寬大粗糙,卻十分的溫暖。
兩人成親多年,明遠侯的容顏已經衰老了許多,臉上也多出了幾道風霜的痕跡,但是他的神情卻沒有多大的改變。很多年前,他惹葉夫人生氣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副表情,不知道應該怎麼道歉,就只會呆呆地站在一邊看著她。
想著過去的往事,葉夫人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放軟了聲音勸解明遠侯。
「侯爺,你不必在這里守著,我這都是老毛病了,喝上幾貼藥就好了。」
明遠侯搖了搖頭,拉著葉夫人的手貼到了自己的臉上,目光沉靜而哀傷。
葉夫人沒有辦法,把臉也湊了過去,柔軟的唇瓣落在了對方的臉頰上,如同蜻蜓點水,明遠侯抓著葉夫人的手立刻握得更緊了一些。
葉夫人無奈地看著他,低聲哄人︰「侯爺,沒什麼好擔心的,我真沒事。」
明遠侯終于開口了,他用事實反駁了葉夫人所說的話。
「你最近這段時日比往常病得更多了,還老是不見好。」
「年紀大了總是這樣的,不過是偶感風寒而已,我日後會注意的,不要擔心。」
葉夫人此刻的神情十分的溫和,眼中流淌著綿綿的情意,任何人看到她現在的神色,都不會懷疑她對明遠侯的感情。
雖然這些年來兩人發生過無數次的爭執與冷戰,他們之間的關系也多了許多看不見的細小裂縫,但是他們之間的感情卻一如往昔,如同一壇老酒,在歲月的沉澱下變得越發地醇厚。
明遠侯沒有繼續留在屋里,他確實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去辦,這幾天為了陪伴葉夫人,他每天只睡兩三個時辰,趁著葉夫人睡著的時候去書房里處理公務,葉夫人一醒來,他就又從書房回到了葉夫人的屋里。
考慮到葉夫人最近不好受累,明遠侯有意讓她好好養病,少操心一些瑣事,他打算找個人來分擔一下葉夫人身上的擔子。
思前想後,找不出合適的人選。
王姨娘纏綿病榻,且身份不合適,不可能出來管事。葉靜涵雖然學過管家,但畢竟年幼,恐怕力有不逮,而且,越過葉青筠選葉靜涵,容易在兩人之間引起矛盾。
而葉青筠,明遠侯與這個孩子還不太熟悉,雖然從妻子和葉嘉熙的口中听說過她的一些事情,但是葉青筠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管家方面的才能,把事情交到她的手里,明遠侯有些放心不下。
實在沒有什麼辦法,明遠侯只能去請求老夫人出山,幫忙看顧侯府一段時日。
老夫人的面容平靜無波,她的手里握著一串檀木念珠,枯朽的手指正有條不紊地撥動著珠子。
听到了明遠侯的來意,她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眉頭皺了起來,拒絕了這件事。
「你找其他人吧。」
明遠侯苦笑了一聲,告訴老夫人︰「兒子實在是沒有合適的人選了,你兒媳還在病中,兩個孩子又還小,也沒學過管家,實在是讓人放不下心。」
老夫人很久沒有關心過家里的事情了,如今听到自己兒子的話,眉頭鎖得更緊了。
「她們兩個還沒學這些事情嗎,我記得我那時候,從小就是跟在母親身邊,耳濡目染地就會了。」
明遠侯搖了搖頭︰「青筠剛從外面回來不到一年,哪里接觸過這些,而靜涵,她的性子天真爛漫,吃不了苦,對這些事也不敢興趣,所以一直也沒逼著她去學。」
老夫人看明遠侯都已經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她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好點了點頭,同意了下來。
想了想,她又叮囑了一句︰「我只是暫時接手罷了,既然你媳婦的身子不好,你就要為長遠做打算,要不就讓那兩個姑娘來我身邊跟著學一點吧。」
老夫人的提議是一件好事,但是她的那句為長遠做打算卻讓明遠侯听得不太舒服,這話仿佛是在提醒他,讓他提前做好準備一樣,明遠侯忍不住皺了皺眉。
自己生的兒子,老夫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想些什麼,她微微嘆了口氣,讓對方先回去了。
自己的兒子是個只顧媳婦兒的痴情人,老夫人卻不得不考慮明遠侯府的未來。
幾日之後,葉青筠和葉靜涵,以及其它的幾個人都見到了老夫人,他們被告知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會由老夫人暫時接手家里的事情。
這是葉青筠第一次見到老夫人,滿頭銀發,身上穿了一套深色的衣服,樸素而不失莊重,手上拿著一串綠翡翠的念珠,和她身上的首飾應當是成套的。
老夫人面無表情,耷拉著眼皮,掃了一眼這幾個小輩們。
葉靜涵穿了一件粉衣,時不時地抬眸掃一眼老夫人,似乎是想親近卻又有些不好意思。
葉嘉熙面無表情地站在一邊,和她那個兒子年輕時一模一樣,不愧是親生父子。
葉文彥長高了一些,也瘦了許多,雖然臉上還掛著溫和的笑容,但是眉宇之間卻有幾分郁氣。
站在葉文彥旁邊的是葉鶴汀和葉青筠,他們兩個人的臉和葉夫人幾乎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葉鶴汀看似規矩,臉上卻沒有多少恭敬,相當地漫不經心,葉青筠稍微好一些,看著倒是安靜有禮,實際上卻透著幾分疏離。
老夫人的視線在葉青筠的身上微微停頓了一下,便被她注意到了,葉青筠抬起了頭,直視著老夫人,沖著她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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