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為了這事,回來整宿整宿地做噩夢……」
「奴婢嚇得不行,又不敢跟人說……誰知今日陸夫人還——求老太太二太太給我家姑娘做主啊。」說罷也不知是替她家姑娘屈的還是嚇的,忍不住伏在地上嗚嗚哭了起來。
蘇珩眸色沉了沉,朝蘇老太太蘇二太太拱手道,「此事孩兒原本早就想稟告祖母母親,只是關乎兩家名聲,孩兒一時不知如何開口,誰料今日沈伯母卻在這里顛倒是非,敗壞盼表妹清譽……實則沈表兄行為放肆,舉止輕佻,絕非女子良配,還請祖母跟母親知曉。」
蘇二太太也沒料到事情居然峰回路轉,一時也听得雲里霧里,只是她素來信任倚重長子,既然蘇珩都這麼說了,想來那沈萬章的為人品行必定大有問題,一時對宋昀盼的怨恨也不由少了幾分,只冷著臉責備道,「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們居然敢瞞著家里!若不是你沈伯母今天上門,你們還想瞞一輩子不成?這也是你這個當哥哥的該有的作為?!」
蘇珩順勢忙一臉自責道,「一切都是兒子的不是……倒叫盼表妹受委屈了。」
蘇老太太也回過神,一臉正色地問宋昀盼,「你二表哥說這些都是真的?」
宋昀盼眼淚汪汪地點點頭,「我對沈表哥沒有半點非分之想……外孫女絕不要嫁給他,求祖母明鑒!」
「當然不能嫁。」蘇老太太目光銳利地看向沈大太太,擲地有聲道,「沈夫人,事情的來龍去脈你方才也都听孩子們說了,至于這門親事,往後也不必再提——我蘇家的門楣雖然不高,卻也斷沒有把自家姑娘往火坑里推的道理。您還是請回吧!」
沈大太太臉色變了幾變。
想她出身高門,就連沈老太爺沈老太太都得讓她三分,幾時受過這樣的氣?如今為了家里那塊不成器的東西,居然被人指著鼻子罵,當即氣得差點昏過去。
她「騰」地一聲站起來,冷笑道,「好好好,這學士府的好家教好涵養我今兒可算是領教了!明明是你們家姑娘不知檢點,卻把髒水都潑到別人身上……不嫁就不嫁吧,這麼個克父克母的狐媚子,我倒要看看日後能尋到什麼樣的好人家!」說罷理也不理廳里的眾人,帶上一大堆丫頭婆子,氣呼呼地拂袖而去。
先時還喧鬧無比的花廳登時沉寂了下來。
蘇二太太不由打量了眼正被白檀攙扶起來的宋昀盼。
少女的額頭上一片青烏,頭發也有些凌亂,粉白的小臉上梨花帶雨,可饒是如此狼狽,也掩不了,那份觸目驚心的美麗……
她的目光又落到自己兒子身上。
他就站在宋昀盼身旁,眸中滿是不忍憐惜。
男的挺拔頎長,女的縴細婀娜,一個如玉如竹,一個皎若明月,打眼望去,宛若一對璧人,映的滿室光華。
蘇二太太先還放松的心頓時又警鈴大作——蘇珩近來閉門苦讀,連同窗間的應酬都極少去,為何會突然在這時候進內宅?
還有那日在陸家花園,為何他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卻獨獨在沈萬章騷擾宋昀盼時,恰逢其時地出現?
難道是這二人之間……
蘇二太太想到這里,眸色不由一暗,只起身上前,拉過宋昀盼的手,滿是憐惜地幫她攏了攏頭發,「你這孩子,在外頭受了那麼大的委屈,怎麼就不知道回來跟大人說呢?今日要不是你二表哥,咱們還當你……」她聲音一頓,重重嘆了口氣,「真真是個傻孩子!」
宋昀盼對二舅母有種本能的畏懼……她的眼淚忍不住又落下來,「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反正不管她說什麼,做什麼,大家一定都會覺得是她的錯,是她不知檢點,勾三搭四……
甚至就在剛才,沈大太太指責她的時候,她分明看到外祖母臉上一閃而過的痛心與失望——就連她的親外祖母,都不相信她是被冤枉的……
一切仿佛跟在夢里一樣,羞恥,難堪,無助,絕望……像潮水一樣涌來,甚至有那麼一瞬,她真想像沈大太太說的,一頭撞死在眾人面前才好。
直到……他來了……
卻听耳邊蘇二太太沒好氣地責備蘇珩道,「你這臭孩子也是的,盼姐兒不說,你也不說?」
蘇珩苦笑道,「兒子要說來著,可瑜姐兒對宋家表哥……兒子也是怕她一時難以接受,想尋個合適的機會……」
卻被蘇二太太拍了一巴掌,啐道,「听你說的叫什麼話!瑜姐兒是你妹妹,難道盼姐兒就不是?你怕瑜姐兒傷心,就沒想過盼姐兒遇著這種事有多難受?多害怕?虧你還是做人哥哥的……有你這樣的哥哥麼?」
宋昀盼眸色暗了暗,忙拉住蘇二太太,「二舅母不要怪二表哥,二表哥……二表哥已經幫我很多了。今日若不是他……」
「你不用替他說好話。」蘇二太太正色道,「你二表哥要真是個懂事的,就該早些跟家里說清楚,也不至于叫你受這麼大委屈……母親您說可是這個理?」
一直沉默的蘇老太太仿佛到這時候才回過神……她緩緩地點了點頭,「此事你們兄妹都有不對……」她一頓,「不過既然已經解決了,往後就不要再提了。」
蘇二太太忙應了聲是,想了想,又擔憂道,「只是媳婦剛才看沈大太太那架勢,只怕……」
蘇老太太嘲諷地扯了扯嘴角,「你放心,姜氏再怎麼不堪,也是閣老之女,應該不是那麼拎不清的……且隨她去吧。」因想起來,又叮囑蘇二太太道,「倒是瑜姐兒那里,你也要想好了怎麼跟孩子說……」她頓了頓,「長痛不如短痛……如今看清了他們沈家的家風跟沈大郎的人品,總比將來所托非人,悔不當初的好!」
說得蘇二太太心下一凜。
方才只顧著擔心蘇珩對宋昀盼另有心思,反倒把蘇瑜的事兒給放到一邊了……倒不是她不心疼自己的女兒,可跟自己兒子的前途和婚姻相比,其他的事兒,好像就變得沒那麼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