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這個情形,白檀如何敢退,她下意識往宋昀盼身前站了站,正要開口回絕,就听宋昀盼平靜道,「事無不可對人言。我跟二表哥沒什麼要背著人的,表哥有話直說便是。」
蘇珩不悅地皺了皺眉。
這丫頭!
自打從莊子上回來就跟條滑不溜手的泥鰍似的,成天逮不著人不說,就算偶爾在祖母那兒遇上一回,也理都不搭理他,好像兩人完全陌生人似的。
他權當她是害羞,怕被人看出來好了,可今天呢!他都已經巴巴跑來堵人了,她怎麼還是這麼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他不由看向宋昀盼。
後者也沒有要退縮的意思,一雙漂亮的眸子像水洗過般澄澈明亮地望著他。
蘇珩忽然覺得……還是不要跟個小姑娘一般見識了。
他比她大好幾歲,讓著她不也是很應該的嗎?
蘇珩耐著性子,壓低聲道,「你最近是怎麼了,為何總躲著我?咱們上次在慈悲寺的時候不是都說好了……」
「我並沒有跟表哥說好什麼。準確地說,是表哥根本沒有允許我說什麼。」宋昀盼徑自打斷,「表哥今天既然提起,那我就再說一遍︰我的心意和答案始終跟當初在莊子時一樣。如果先前做了什麼叫表哥誤解的事,我可以道歉。但我對表哥絕沒有任何不該有的心思,從今往後,還請表哥守禮持重,莫要再私下來尋我了。」
蘇珩叫她堵得一句都說不出來。
什麼叫沒跟他說好什麼……好吧,她是什麼也沒說,是他態度強硬,不許她拒絕——可那也是因為他早就知道她根本不想拒絕他的緣故啊!
不管是夢里還是現實中,她都是喜歡自己的,蘇珩自問還不至于連這點都分辨不出。
可就是這麼個溫溫順順,平時連句話都不敢大聲說的小姑娘,現在居然義正辭嚴地拒絕了他!
他居然被人拒絕了!
想他從小到大,喜歡他愛慕他的女孩多如過江之鯽,別說刻意討好過誰,就是多看哪家姑娘一眼的事他都沒干過,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
可如今他都已經這麼低聲下氣地哄著她了,她居然還把他的臉往地上踩!
蘇珩只覺得全身的血液突突突往腦門上涌,原本在見宋昀盼之前準備的那些話現在一句也記不起來了,一張俊臉登時漲得通紅,只咬著牙冷笑道,「是這樣麼……那還真是多謝表妹據實相告——原來都是我自作多情了!」
宋昀盼強忍住眼眶的酸澀,搖搖頭,「是我出身低微,不敢痴心妄想……表哥是人中龍鳳,日後自有錦繡前程,如花美眷,就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她說罷,神色平靜地屈膝朝蘇珩福了福,快步從他身側走了過去。
蘇珩下意識跟了兩步,卻見她頭也不回地朝自己的海棠軒方向走去。
蘇珩停下腳步,用力攥了攥拳頭,陰沉著臉道,「備馬!」
…………………………
月牙兒胡同最里頭一棟三進的宅子里,此時早已燈火通明。
那宅子布置得甚是雅致,小橋流水,曲徑通幽,此時絲竹迤邐,暗香靡靡,不時有少女銀鈴般的笑聲隱隱傳來,宛如墜入仙境一般。
柳進德擎著酒杯,一邊饒有興致地看著案前一身素衣低頭撫琴的美貌少女,一邊笑嘻嘻道,「怎麼樣,這地方還配得上你蘇二爺吧?」
蘇珩飲了口酒,神色淡淡道,「還不錯。」
柳進德砸吧砸吧嘴,朝旁邊滿臉殷勤的媽媽懶洋洋道,「听見沒有?我們這位蘇二爺眼眶高得很,你們今兒可得給爺把這位貴客伺候滿意了!」
那芳媽媽雖年逾三十,卻是個風姿卓越的美艷婦人,聞言忙陪笑道,「柳公子放心,就算您不吩咐,咱們也管保把蘇公子招待好了……」
「你知道就好。」柳進德因想起來,又皺眉道,「對了,我記著你那小女兒也將十五了,听說前陣子還叫人起了雅號,怎麼今兒又不叫她出來見客?」他說著眉毛一挑,「莫不是咱們身份不夠,還入不了你們母女的眼?」
芳媽媽掩唇笑道,「柳公子這話可冤枉咱們了!我那小女兒听說來了兩位貴人,正忙著在後頭梳妝呢,想她這會子大約也該收拾妥當了……我這就叫她出來。」說罷扭著水蛇腰出了門。
柳進德看了眼她的背影,笑著道,「可別怪哥哥有好東西不想著你——那芳媽媽原是天香樓的頭牌,後來賺夠了錢出來自立門戶,從揚州買了幾個女兒回來悉心教。如今這青蓮居雖然名聲不顯,可依我看在這妓館之中卻算得上數一數二的了。」
蘇珩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難為你能找著這麼個地方。」
柳進德哈哈一笑,不無得意道,「那可是……要論之乎者也,我自知比不上你,可要說這吃喝玩樂,我若認了第二,怕還沒人敢認第一。」他邊說著邊給蘇珩把酒杯斟滿,「要說這里的妙處……你剛才見那些個女孩自然是好的,可最妙的卻是她這小閨女。因她媽媽寶貝得緊,我也只遠遠瞧見過一兩回,雖瞧不真切,可看那身段風姿,當真是國色天香,比樓里那些號稱花魁的庸脂俗粉不知高出多少。」
蘇珩置若罔聞,自顧自地喝了口酒。
就听柳進德繼續道,「如今這小女兒眼瞅著就要十五了,芳媽媽已經放了話︰這梳弄的人選由她女兒自己挑選。」他說著拿胳膊肘拐了拐蘇珩,擠眉弄眼道,「你小子長得人模狗樣,說不定……」
「不用了。」蘇珩淡淡打斷,「家里管得緊,沒錢。」
柳進德一口酒差點噴出來,「你丫堂堂尚書府的珩二爺,說這話還要臉不要了!」他說著一把抹去嘴上的酒,豪氣道,「罷了罷了,我這次就好人做到底。要是那意濃姑娘當真相中了你做她的入幕之賓,這錢哥哥我替你出了!」
蘇珩皺了皺眉,剛要開口拒絕,卻在听到「意濃」時神情驀地一僵,「你說那姑娘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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