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蘇二太太哭得不能自已。
她實在是太恨了!
宋昀盼算個什麼東西!她何德何能配得上她的兒子!她的二郎,日後是要封侯拜相,名垂青史的,可現在……
蘇二太太一邊哭一邊氣得重重捶在炕桌上,「我這些年熬心熬血的都是為了誰!這小畜生居然敢這麼忤逆我!」
鄭嬤嬤一邊把地上的碎瓷器掃起來,一邊在心里嘆了口氣。
幸虧剛才一見苗頭不好,她就把其他人都打發了出去……
太太今天也委實太失態了。
她收拾了東西,走上前低聲勸道,「太太別傷心了……事已至此——」
「什麼叫‘事已至此’?!」蘇二太太猛地抬起頭,滿臉是淚地厲聲道,「我是絕不會答應的!我絕不允許二郎娶那個一無是處,聲名狼藉的掃把星進門!」她說著忽然想起來,兩眼發出瘋魔般的光芒,「對!就這麼辦!要是老太太非逼我認下這門親事,等他們拜堂的時候,我也絕不會出席!我不承認這個媳婦!」
鄭嬤嬤知道蘇二太太那股偏執勁兒又上來了,無奈道,「太太,您這又是何苦……」
蘇二太太眼淚止不住往下落,「我好不容易養大的兒子,樣樣出挑,事事比人強……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他娶個日後一定會讓他蒙羞的媳婦而置之不理?」
她恨恨地哭道,「他還怪我,怪我沒護著他的心肝……他怎麼不想想,那天去赴宴的人那麼多,人家為什麼不去害別人,非要設計他的盼表妹?要是那丫頭平日行得端做得正,男人們為什麼個個都像蒼蠅似的只盯著她不放?」
「她自己不要臉,跟幾個表兄勾勾搭搭糾纏不清就算了……為什麼還要連累我的二郎?」
鄭嬤嬤抿了抿唇,沒敢做聲。
連她都覺得二太太這話說得有些過了……
雖然隋表姑娘承認是因為自己哥哥對宋表姑娘一見鐘情,她想幫哥哥達成心願,這才對宋表姑娘下了手,可像她們這些了解內情的明眼人,一看就看出這一切不過是隋表姑娘的粉飾之辭,她根本就是赤、果、果的報復——宋表姑娘搶了她的姻緣,她就要斷了宋表姑娘的人生!
真論起來,不止隋家兄妹可恨,她家二爺也難辭其咎——這些皆是因他喜歡宋表姑娘,且肆意妄為所致。
如今好好的小姑娘慘遭無妄之災,現在還躺在床上燒得人事不省,她家主子卻把所有的過錯全都推在這個苦命的女孩身上,最無辜的反倒成了她始作俑者的兒子……
當然這些鄭嬤嬤是不敢說的,她也只能暗自慶幸,這番話只是說給她一個人听而已……又想宋表姑娘也著實可憐,若是那有爹疼有娘愛的孩子,又豈會由著她叫人這樣欺負作踐……
她正胡亂想著,卻听蘇二太太繼續罵道,「果真是什麼人生什麼種……」
鄭嬤嬤臉色登時一變,忙阻攔道,「太太……太太這話可是說不得的……」
「有什麼說不得的?!」蘇二太太怒道,「當初我就說不該把這丫頭從外頭接回來,當初她娘是為什麼遠嫁的?如今生了個女兒跟她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就連性子——」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只見簾子叫人從外頭撩開,竟是蘇二老爺面色陰沉地走了進來。
「說啊,」他看著蘇二太太,漆黑的眼楮像是在冰水里淬過,聲音不帶有一絲感情道,「你對這個家,對自己的婆母,小姑還有什麼怨恨不滿,都一並說出來。」
他說著大步走到蘇二太太跟前筆直地坐下,「我洗耳恭听!」
蘇二太太下意識攥緊手帕,眼淚登時就止住了。
鄭嬤嬤忙上前打圓場道,「老爺,太太剛才也是一時氣糊——」
「滾出去!」
蘇二太太嚇得身子一顫。
鄭嬤嬤見狀也不敢再勸,只默默給了蘇二太太個「好好說話」的眼神,就趕緊俯身退了出去。
蘇二老爺看向蘇二太太,平靜道,「說吧……你剛才不是有很多話要說麼?我都不知道夫人心里原來有這麼多怨氣。如今這里一個外人都沒有,你想說的,想罵的,通通都說出來罵出來好了。」他的語氣無波無瀾,可看著她的眼楮卻冰冷而犀利,絲毫不見半分往日的溫柔繾綣。
蘇二太太被他看得心下一凜。
她太清楚自己的丈夫了︰在這個家里,蘇老太太的話就是聖旨,是每個人必須遵守的準則,蘇二老爺可以接受她偶爾的賭氣任性,甚至是爭執叫板,可卻絕不會允許她挑戰蘇老太太的權威。
她今天犯了大忌了……
可她也只是跟自己的老僕人發幾句牢騷而已……不然這些話叫她跟誰說呢!
蘇二太太這般想著不禁又紅了眼眶,嚅了嚅嘴更聲道,「我……我不是……」剩下的話在對上丈夫冰冷的臉色時,卻怎麼也說不出來,只委屈地低低抽泣起來。
蘇二老爺卻沒有像往常一般柔聲細語地安慰她。
他冷眼看蘇二太太哭了一會兒,才沉聲道,「夫人若是沒什麼可說的,我這里卻有幾句話要說——」
蘇二太太抬起頭,淚眼婆娑地望著他。
「夫人既說到子女肖父母︰隋家外甥女兒小小年紀,心腸就如此之歹毒,行事就如此之卑劣,卻不知是隨了他們家哪一位長輩?」
蘇二太太一愣,一張臉頓時青白交替,最後漲得通紅——宋昀盼是像她的母親,那隋婉豈不是……
她可是隋夫人嫡親的妹子!
蘇二太太不敢置信地張大了嘴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蘇二老爺冷聲道,「我如今倒覺得慶幸︰得虧二郎壓根沒看上隋家外甥女,若真叫那心如蛇蠍,人品敗壞的女子進了門,才真是家門不幸了!」
蘇二太太嘴唇抖了幾抖,眼淚終是唰地一下涌出來,「老爺……這是在怪我?」
畢竟是相伴幾十年的發妻……蘇二老爺疲憊地嘆了口氣,緩緩道,「這些年內宅一直由你管束,幾個孩子也都被教養得很好,雖然女兒的性子驕了些,但總歸是瑕不掩瑜。」
「可這次你確實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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