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就住在杏花胡同一間二進的宅子里,大人派人去打听就知道了!」
張縣令的目光看向周娘子,冷聲道,「魏氏,你有什麼話說?」
周娘子身子一軟,癱在地上,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落下來,喃喃道,「不……他說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她恍然想起來,孤注一擲地大叫道,「是……是他!一定是他殺了陳宗賢,故意冤枉我!是他故意冤枉我!」
來福氣得不行︰「你才含血噴人!分明是你自甘墮落,跟姓陳的那個畜生勾搭成奸……你們還把屎盆子往我頭上扣!」
張縣令見他越說越不像話了,冷聲喝道,「來福住口!」又見魏氏面如紙色,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遂皺眉朝來福擺手道,「你先下去吧。」
「是,大人!」來福氣得胸口呼呼起伏,從地上爬起來,剛要出去,想了想,又氣不憤地回頭指著地上的周娘子道,「大人千萬不要叫這女人給蒙蔽了……她最會騙人了!明明跟那姓陳的勾勾搭搭,轉過頭對著他丈夫還裝出一副賢惠相!陳宗賢說不定就是叫這婬婦殺死的!」
「她還冤枉草民……草民要是真想殺那姓陳的,還用得著等到現在?!他把草民的姐姐害得那麼慘,他就這麼死了,草民還覺得便宜他了呢!」
「大膽來福!」張縣令見他越說越激動,不由一拍鎮紙,怒道,「你要是再敢在此胡言亂語,本官就判你個藐視公堂!」
藐視……額……
師爺從證詞里抬起頭,暗戳戳掃了張縣令一眼。
張縣令裝看不見,一臉浩然正氣地瞪著來福。
來福的氣焰果然弱下去,小聲道,「草民,草民也是一時憤慨,還請大人恕罪……」
張縣令怒目而視,「還不退下!」
「是,是!」來福疊聲應著,著急忙慌地退了出去。
可饒是如此喧鬧,地上的周娘子神情卻始終怔怔的,她嘴里呆呆地念道,「是他……他冤枉我……」
張縣令臉上難得流露出幾分唏噓,他看了看周娘子,低聲道,「魏氏,此時這里沒有別人,本官可以答應你,只要你坦白說出那天的事,本官不會把你與死者的關系泄露給任何人知曉——」他頓了頓,「也包括你丈夫在內。」
周娘子目光呆滯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失神地喃喃道,「他,他是個魔鬼……」她眼神驟然變得瘋狂,尖聲大叫道,「他是個魔鬼!」
說完忽然兩眼一翻——竟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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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去了這麼半天才回來?」宋昀盼不由好奇地問去取飯的白檀。
白檀把食盒放在桌子上,「奴婢剛才出去的時候,外頭正亂糟糟的……奴婢一打听才知道,原來是張大人問詢的時候,周娘子不知怎地忽然暈倒了……這會兒孫仵作正在給她診脈呢!」
宋昀盼愣了愣,「怎麼仵作也會看病的麼?」
「怎麼不會?」蘇珩笑著走過來,「有些仵作不但會看,醫術還很不錯呢……」蘇珩說著腦海中不由浮現出那個孫仵作的形象,他笑著搖搖頭,「不過這位孫仵作的醫術如何……咱們就不得而知了。」
「想必是外頭的雨太大,這里又剛發生了凶案,尋常的大夫未必願意出診,這才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哦,不對,」蘇珩因想起來,「應該是活馬當死馬醫才對。」
宋昀盼哭笑不得地嗔瞪他一眼,「二表哥好促狹……」又遲疑道,「咱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蘇珩想了想,點頭道,「那就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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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周繼祖一臉緊張地問,「賤內生的是什麼病?怎麼好好的,忽然就昏倒了?」
只見周娘子魏氏雙目緊閉,面無人色地躺在床上,袖口被拉起來,露出一截雪白皓腕,孫仵作正在給她診脈。
後者閉著眼凝神診了半刻,這才收回手,慢條斯理道,「尊夫人倒不是生病,而是有了快三個月的身孕。」
周繼祖一愣,還不待反應過來——
「恭喜周兄了。」就見蘇珩帶著宋昀盼從外頭走進來。
宋昀盼垂著眼朝他福了福,周繼祖忙拱手道,「賢弟,弟妹……」
宋昀盼看了看床上的魏氏,柔聲道,「孫仵作,周娘子這般昏倒,對她肚子里的孩子會不會有影響?」
「蘇娘子放心,周娘子的身體很好,只是這幾日太過勞累,並沒什麼大礙,一會兒應該就會醒過來了。」這世上沒人不愛看美人,孫仵作自然也不例外,听宋昀盼這麼溫溫柔柔地說著話,孫仵作的聲音也不覺放低了些。
一旁的周繼祖卻忽然問孫仵作,「你確定賤內是有孕了?會不會是你搞錯了?」語氣里帶著明顯的懷疑。
卻說本朝仵作的地位雖然較前朝有較大幅度提高,朝廷也不禁止他們的後代參加科考,但「仵作」在大多數人心中依舊是比較低賤和被嫌棄的職業,尤其是像周繼祖這些自命清高的讀書人,對他們這些「賤民」更是尤為不屑。
孫仵作聞言登時就有些不高興,拉下臉道,「我還不至于連婦人有孕都診不出來。你要是不信,大可以再找別的大夫——管保誰也給不出第二個答案來。」說著又輕哼了聲,嘀咕道,「……居然還有人自己妻子懷孕了也不高興……怕不是腦子有病吧!」
周繼祖叫他一番搶白,臉上登時就有些不太好看,不由上前一步,惱羞成怒羞道,「你說誰有病?」
「周兄!」蘇珩忙攔住他,又對孫仵作笑道,「周兄也是高興糊涂了,這才多問了一句,並非是信不過孫仵作……」
孫仵作冷哼了聲,但還是很有職業道德地說道,「周娘子的胎尚不滿三個月,這時孕婦最忌操勞,要多休息……」他頓了頓,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補充道,「忌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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