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段歲月靜好。
于道先和于末主僕二人,將老管家派人送來的漆彩,從學舍運到了後山。
當然,出力最大的,還是他這位大少爺。
「于先啊于先,你倒真是不安生!」
沒辦法!
他體內的殘念總是冷不丁的跳出來,讓這位天魔之尊,也只好俯首一二。
「大少爺,為何不讓人直接送上山來,還非得勞煩您上上下下跑這幾趟?」
于末做慣了粗活,他生怕大少爺細皮女敕肉的撐不住。
「凡人生活,也是一種修行!等將來,你也就明白了!」
這一席話說得雲里霧里,頓時讓于末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什麼時候,做苦力也成為一種修行了?」
于道先則故作高深笑了笑。他總不能告訴對方,這是為了更好的接管肉身,才這般狼狽的吧!
所有的工具材料皆備,于道先握緊了鑿子和錘子,一下一下敲打在青石之上。
他的臉龐雖瘦卻方正,鼻子堅挺,眉眼分明,在全神貫注進行雕刻時,渾身散發著別樣的光芒。
那錘子鑿子與青石「叮叮當當」的踫撞之聲,如同一首輕揚的曲子,一聲一聲敲打在心房。
于末,以及前來護法的山君、小魅,全都沉醉于其中。
這,便是清平樂章的另一種演奏和修行。
修行清平樂章,便是以自然至真的心態,來催動歡快悠揚的樂章,最後修成清靈中正的法力。
而天魔傳承下的天魔音,則更傾向于挑動眾生的靡靡之音,與此大不相同。
……
「翠兒,快扶我一把!」
于夫人午後休息了片刻,但起身後還是覺得有些困倦,連忙招呼房中的侍女。
「夫人,小婢來啦!您慢著些!」
這小翠的年紀也不大,只有十一二歲。
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她便早早入了于府做了個貼身丫環,也深得于夫人的喜愛。
「翠兒,你說我這是怎麼回事兒,怎麼總感覺心中空嘮嘮的!」
「可是,我兒明明回來了啊?」
于夫人靠在床邊,抿了一口小翠遞上來的茶水,用手捂著心口,一副病怏怏的神態。
「夫人,您是不是想大少爺了?」
「不,不一樣!我兒每日都會過來給我請安,絕不是這個!」
她擺了擺手,將茶杯遞回去,眼中滿是肯定。
「啊!我知道了!」
「夫人,您一定是想念大少爺的仙樂了!」
「您還別說,就在大少爺離開的這幾日,少了仙樂的鼓舞,小婢與家丁們,也都有些不適應呢!」
小翠人小卻非常機靈,一下子便找到了「病因」。
「呀!听你這麼一說,還真煞有其事!」
「仙家奏樂听多了,反倒慣出了我一身臭毛病,這可如何是好啊!」
于夫人不喜反憂,滿臉的惆悵。
「要不,再請大少爺回來,給您奏上一曲?」
「不不不,我兒忙著呢!為娘的,怎能因為這點兒小事兒,耽誤我兒的大事!」
听到小翠的建議後,于夫人立馬拒絕,她可不能誤了兒子的大事兒。
就在下一刻,母子連心。
屋檐上的風鈴,突然奏響了歡快美妙的樂章,竟與山上的雕刻之聲,一般無二。
「是風,送來了我兒的心意!」
于夫人听到了這歡快的曲子,心中的煩憂一掃而空。
這風鈴,就是當年于初掛的。
……
雕像的神韻,在一點點勾勒出來。
這是一個盤膝的道人像,于道先是按照自己的體態,等比例放大雕刻而成的。
到了收尾階段,他在手上附著一層靈力,一寸一寸,一處一處,為雕像打磨拋光。
細碎的石粉撲簌簌落下,很快便在地上堆積了一層。
他深吸一口氣,向著石像呼呼一吹,打著旋兒的清風,將石粉吹入了山林消失不見。
「真好,簡直是栩栩如生!不過,大少爺,這道人怎麼沒有面目啊!」
于末在感嘆他手藝的同時,也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是啊,依小畜看,還是刻上大人的面容為好!」
山君在一旁隨聲附和。
「佛經有雲︰無我相,無人相,無壽者相,無眾生相。」
「世人見這道人石像,便如同見到自己!」
並非拜人,而是求己。
這就是于道先要表達的意思。此舉,也是為了減輕眾生香火對自身的影響。
「仙人說話,真是高深莫測,讓人模不著頭腦!」
這大少爺費盡功夫雕刻一尊石像,不就是借物代人,讓人們參拜他嗎?怎麼到頭來,反成了自己拜自己了?
于末還是不理解。
反倒是小狐狸,心中一陣鄙夷。
「你一個修道的,成天將佛門經文掛在嘴邊,實在是有辱師門!」
「不知道你師父听了,會不會當場氣死!」
當然,她可不會輕易說出口,只敢在心里嘀咕幾句。
山君拜在了這人的門下,連帶著她也沾了修行的光,自然不好說些什麼難听的話。
「畢竟,大道殊途同歸嘛!」
犀利的目光直接看穿了小狐狸的心思,于道先笑著補了一句,唬得她趕緊藏在了山君的身後。
「天魔萬幻,可以擬化任何人的相貌!說不得,這于初也只是我的一段人生旅程而已。」
注視著自己的杰作,天魔于道先當即陷入了感慨之中。
自從開始學做人,一介天魔也變得多愁善感起來。以前是他掌控七情六欲,現在卻反過來,雜念纏身。
「只是,這麼重的一座雕像,咱們該怎麼把它運回大殿呢?」
「大少爺,要不要小的去喊一些人過來?」
于末盤算著,雕刻既然已經收尾,該是送它去它該去的地方了。
「無須勞師動眾,看本座的!」
當著幾位手下的面,于道先大顯神威。他直接舉著這具重達千斤的法身下了山,輕輕松松安置在了大殿中。
「大少爺,您好大的力氣!」
「這莫非就是仙人的移山填海之術!」
于末的腦中,又冒出了一個仙家法術名號,著實向往不已。
但他沒有見到,背後的山君和小魅投來鄙夷的目光。
凡是修士,都有一把子力氣!
有了石像的坐鎮,空曠的大殿頓時變得威嚴和莊重。
這還不算完!
于道先又在牌匾上沾著金粉,書寫下了「道聖先師」四個大字,銀勾鐵劃,筆力入木三分。
隨即輕輕一拋,牌匾便穩穩掛在了法身的頭頂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