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已是臘月,將近年關。
榮國府上下張燈結彩,歡度春節。
全家老小來為史太君拜壽,寶玉也一並跪了,而後各自入席。
吃了一輪酒後,寶玉離開座位往外走。
老太太時刻關心著他,故而問道︰「你往哪里去?外面盡是爆竹,小心天上掉下個火星子來!」
「回祖母,不往遠處走,孫兒去去就來!」
在園中溜達了一圈兒,見守夜的守夜,忙碌的忙碌,而他自己實在無事可做,便又回到了席間。
老太太見他回來,便要他與大人和姊妹們斟酒。
又吃了幾回酒,又听了幾出戲。
雖然禮數眾多,但好歹大家聚在了一起,這才算過了年。
轉頭新年已過,時值孟春,黛玉的先天之疾又犯了。
湘雲臥病在床,鳳姐兒又遇上小產,眾人劫數越來越重。但托生于凡人的金釵們,猶未自知。
此時的榮國府,也如烈火烹油般,即將迎來它的最終時刻。
不過,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足夠它苟延殘喘多時。
……
江南甄府奉旨進宮朝賀,也遣人到榮國府送禮請安。
兩家乃是世交,更是親戚,來到京師自然不會「過家門而不入」。
甄府家來的四個,都是四十往上的年紀。
其穿戴,也是大戶人家的標配。
史太君親自接待,問何日進京、來了何人等等。
聊著聊著,便提到了甄府的孫少爺。
四人也笑著回道︰「自幼淘氣異常,卻得老太太疼愛,老爺夫人也不便十分管教。」
又問起叫什麼名字,四人回道︰「因老太太當作寶貝一樣,他又生得白淨,便叫做寶玉。」
史太君一愣,隨即看向府中眾人,「哈哈,偏偏也叫做寶玉。」
李紈欠身回道︰「從古至今,重名的很多。」
那四人一听,也都會心一笑。
史太君連忙將寶玉找來,與甄府四人一見。
「呀!嚇了我們一跳!若是在別處遇見,只道是我們府中的寶玉也進了京呢!」
四人將寶玉團團圍住,上下打量,問長問短。
「呵!甄寶玉!」
「想來若不是將神瑛侍者鎮壓了,本座也就轉生到甄府了吧!」
于道先這邊琢磨著,那頭寶玉也凝神問來,「甄府有個甄寶玉,與你這真寶玉孰真孰假?」
「甄府寶玉,自然是假寶玉嘍!」他打趣道。
「甄甄賈賈,假假真真!有趣!」
寶玉見還有位與自己臭味相同的存在,心中不禁得意的很。
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然而還未到晚上,寶玉就已經開始夢上了。
「除了我家的大觀園,竟然還有一個園子?」
園中的布置,與大觀園截然不同,令他滿是疑惑。
忽然間,從院門兒處進來了幾個丫頭,徑直朝他走來。
「寶玉,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我偶然踱步到此,不知是哪位世交的院落,好姐姐們,帶我逛逛吧!」
寶玉只道是叫自己,連忙開口。
眾丫頭這才曉得,是認錯人了。
「原來不是咱們的寶玉,不過,他生的倒也白淨,嘴巴也倒乖覺。」
「好姐姐們,這里真的有個寶玉?」
「寶玉是老太太叫的,為保佑他延壽消災的,你是哪里來的小廝,也敢直呼寶玉二字?」
「快,別在這里杵著了,更別讓寶玉听見!」
丫頭們輕聲呵斥道。
寶玉心頭一陣納悶兒,「平日里從沒人敢這般埋汰我,真是開了眼了!」
一面想著,一面隨著丫頭們進入另一個院落。
進入屋內,只見榻上有一人躺著,旁邊還有幾個女孩兒做針線活兒,或是嬉笑玩鬧。
一個丫頭笑著問道︰「寶玉,你不睡覺嘆氣什麼?」
榻上的少年說道︰「我听老太太說,京師中也有個叫寶玉的,和我一樣的性情。」
「我本來是不信的,但剛剛做了個夢,竟夢到了京師中的一個大花園,遇見幾個小姐姐,喝罵我小廝!」
「好不容易找到他房里,偏偏只有一副皮囊,真性不知哪兒去了!」
寶玉听完,連忙回道︰「我在這里,我在這里!」
榻上的寶玉趕緊起身拉住他,「原來是你!這可不是夢里了吧!」
「你我都相見了,如何是夢?」
兩人正欲相談,卻听見有人來報︰「老爺叫寶玉過去!」
好家伙,唬得兩人都慌了神。
一個趕緊走,一個趕緊叫︰「寶玉快回來,快回來!」
襲人在旁邊听他夢中呼喚,連忙推醒他,笑著問道︰「寶玉在哪兒?」
寶玉雖醒,但依舊處于恍惚中,指著門外道︰「寶玉才出去了!」
「嘿!那是你 癥了!你睜開眼楮仔細瞧瞧,那是什麼?」
听了襲人的話,寶玉頓時清醒了幾分。
他抬頭向前一看,原來是面大鏡子,照出了自己的影子。
「鏡中人,究竟是真是假?」
「甄寶玉,甄寶玉?」
寶玉連聲呼喚,天魔之尊終于有了回應。
「本座以入夢之術,邀你二人相見,自然是真的!」
「多謝,多謝!」
至此,寶玉又望了望鏡中的自己,頓時笑了。
……
湘雲身體漸漸痊愈,寶玉也想起了黛玉,便動身前去探望。
黛玉的服侍丫頭紫鵑正自做針線活兒,寶玉上前搭話,詢問黛玉的身子調養得如何。
紫鵑一一回答。
寶玉見她穿的單薄,忍不住伸手在她身上模了一把,送上了關心。
「春天的風還帶著寒意,似你這般在風口里坐著,小心著涼了!」
紫鵑的臉色頓時一變,說道︰「關心歸關心,別動手動腳!」
「若是被人看見了,那些混賬在背後嚼舌頭如何是好?你可以不要臉面,我日後還有嫁人呢!」
「怪不得小姐時常吩咐我等,不要和你接近呢!」
說著便起身,攜了針線去屋里了。
听紫鵑如此不客氣,而且還是黛玉的吩咐,寶玉的心頭如同澆了一盆冷水,整個人凍僵在原地,發了好一陣子呆。
恰巧,一個名叫雪雁的丫頭從此經過,打斷了他。
「寶玉,這麼冷的天,你在這兒發什麼呆呢?」
「快起來吧,別凍著了!」
「你來做什麼?你也是女兒,就不怕被別人說閑話嗎?」
「她們都避嫌躲著我,你又來尋我,豈不是落人口舌?走吧,快走吧!」
雪雁听了他的話,便知道他在黛玉這邊受了委屈,也就沒有再理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