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成望翻著書,書上的內容他卻半點都看不進去。
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了,自從落第後就一直這樣。他心中十分清楚,這是因為得了心病的緣故。
在鄉試之前,面對著身體羸弱的元隨君,他一直抱著隱隱的優越感,內心深處覺得他受身體拖累,早就名不符其實。結果這回鄉試,兩人天差地別的成績,卻將他那些自信給擊碎了。
即使耽誤了那麼多年,元隨君已經能夠輕松將他給超越。
明明他比他更刻苦用心,元隨君整日沉溺于溫柔鄉,卻還是碾壓了他。這豈不是說明兩人之間的天賦差距就如同懸崖那般令人絕望。老天爺未免太不公平了。
只要一想到這事,他就無法像過去一樣專心致志學習。再努力,還不是一樣比不過他。
「成望,有人來找你了,說是你的好友。」蘇悅薇的聲音響起。
張成望回過神來,心不在焉地說道︰「讓他進來。」
他的確在城里有幾個好友,但自從他落第以後,他只要出門,都覺得別人在看他笑話,便沒有那心思同他們聯絡感情。
也罷,這幾年來,三十歲之前中舉的,也就只有一個元隨君。大家都是一樣的,他也該收拾心情,重新前進。一時的風光並不代表一輩子的榮耀,若是他就此一蹶不振了,反而會真的一輩子都被元隨君踩在腳下,如了他的意。
當張成望換了套新衣裳,將自己收拾齊整出去時,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一臉閑適的李堅,張成望不由愣住了,心中萌發出濃濃的不安。
居然是李堅!
張成望和李堅合作了幾年,對這位時常購買他的詩作來給自己貼金的人並不陌生,但他先前和李堅合作,都是帶著面具,隱藏身份的。在人前,他都盡可能避開李堅,做出陌生人的姿態。
照理說,李堅不該知道他的。
今天他卻登門拜訪,不會是察覺到他的身份了吧?
想到這一層,張成望臉上的血色一寸寸失去,他勉強維持住自己從容的姿態,故意裝作有些茫然的樣子,「你是李兄?三個月前宋兄兒子的滿月禮上我們見過!」
「你今日過來尋我,可有什麼要事?」
「若是有事,不如到我書房談談?」
張成望在弟妹和妻子面前,還是想要保持住自己的形象,更不願意這事被他們知道。不然就杏花那大嘴巴,肯定很快就把他的事傳得到處都是,所以還是在書房說事會比較合適。
李堅心中冷笑,都到了這時候,張成望還在這里跟他裝呢,他還真把他當傻子啊。
不過他也知道自己還不能跟張成望鬧大,今天過來這趟也不是為了算賬,而是為了拿捏住對方,因此他沒多說什麼,而是配合地跟張成望一起到書房中。
書房的門才關上,李堅就將一疊紙丟在張成望身上。
張成望被砸了滿臉紙,疼倒是不疼,但對方直接砸臉的舉動不免讓他覺得受到侮辱。
他正想發作,就听到李堅說道︰「袁謙,你瞞得我好苦啊。」
「在你心中,我就是這樣隨意被你欺瞞的傻子不成?」
「你城府真是夠深沉,還知道要模仿元隨君的筆跡,可惜再怎麼臨摹,都只臨摹出一點皮毛,隨便一個書法家都能鑒定出來。你不會以為自己臨摹得很好吧?單單咱們廣寧縣能鑒定出你筆跡的就有三個以上。」
「如果不是我壓著這事,你嫁禍元隨君的事情遲早會曝光。」
張成望被說得臉色鐵青,原本的他還想著來個否認三連,等听到李堅找人鑒定筆跡,這才失了辯駁的力氣。
他臨摹得真的那麼不像嗎?明明他都已經刻意學習元隨君的筆跡了。
原來李堅是因為找了筆跡鑒定師,這才找到了他的頭上。
張成望心中浮現出濃濃的悔意,早知道他應該再練習久一點,更像一點。可惜那時候的他著急著用錢。
「你想做什麼?」
他抬頭看向李堅,也懶得再同他虛與委蛇。在這事上,李堅跟他可以說是綁在同一艘船上,為了他自己的名聲,他應該也不願意這事捅開來。因此在最初的驚慌後,張成望很快恢復了鎮定。
李堅咳嗽了一聲,說道︰「下個月是我表妹的及笄禮,我需要幾首祝賀的詩詞。」
他表妹清秀可人,最重要的是,舅舅就這麼一個女兒,將來家產肯定都留給表妹。雖然李家不缺錢,但誰會嫌錢多呢?表妹性格軟糯,入門以後,肯定不會妨礙他尋歡作樂。
不過在娶進門之前,他還是得好好表現一番,展現自己的才華和溫柔。
張成望臉色很難看,他算是看明白李堅的想法了。對方這是準備讓他做一輩子的代筆。
「當然了,我銀錢肯定會給你的。」
听了這話,張成望臉色這才好看了一些。如果還是一樣給錢的話,那麼和以前差別就不大。
李堅直接從錢袋中拿出了二十兩的銀票,放在桌上。
張成望見到銀票,說道︰「既然這關系到張兄你這輩子的幸福,雖然知道此事不妥,但我也只能昧著良心幫忙了。」
「只希望你能日後能好好善待你表妹,別辜負了她。」
李堅只覺得這話真不是一般的虛偽,他願意配合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他出得起錢的關系嗎?
「除此之外,我還有另一事需要你幫忙。」他停頓了一下,繼續往下說。
「我舅舅十分疼愛表妹,我雖有些才名,卻沒有功名在身。舅舅未必會願意將表妹嫁給我。」
「秀才我暫時就不指望了,但童生功名這怎麼也得有吧,這對你來說,應該不難。」
張成望眼楮瞪得大大的,「你想要舞弊?」
李堅皺眉,「話別說得那麼難听,只是讓你幫我考一下。」
他一直在尋常那種會易容的人,目前已經有了點線索。就算沒法十成像,八九成還是可以做到的。到時候裝生病,那點不似就會被人們忽略。
「放心,這事我肯定會辦理得妥妥當當的,不會被發現的。」
張成望怎麼可能放心的下?真被發現的話,只怕他就要跟吳修杰一樣,不僅自己不能科舉,子孫三代都不能。
他臉色黑得如墨水一樣,終于意識到,自己這回是真的上了賊船了。
書房外,蘇悅薇將耳朵貼在門上,心髒砰砰跳個不停。
原來成望以前是靠賣詩作給李家少爺,這才能賺那麼多銀子。即使她沒念過書,也知道這事若是公之于眾,成望將成為眾矢之,甚至無緣科舉。
她眼楮亮的驚人,像是點燃著兩簇火。
擁有了這個把柄,以後她就再也不用擔心成望隨時會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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