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好是早朝時間。
容季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從幾個看起來正氣凜然的大臣臉上劃過,很快就收了回來,不曾引起他們的注意。他記得這幾個大臣昨晚偷偷去了他那姑姑那邊,只怕是為了裹小腳一事。他那姑姑倒是有幾分手段,這麼多年不在京城了,爪子還能伸到朝廷這里。
容季不明白,為什麼同為女子,他這姑姑反而更熱衷于戕害女人。作為皇帝,他反而樂意看到更多的女子走出家門,多一個人做活,無疑能讓底層百姓過得更好。再說了,正因為這些女子的緣故,現在布料的價格才會不斷降低,讓越來越多人穿得起新的衣服。
他向自己的外甥遞了個眼神,元隨君心領神會,垂下眸子,一言不發。
等到例行的匯報過去後,三個大臣交換了一下眼神,陳斌站了出來,說道︰「啟稟聖上,臣有要事請奏。」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臣昨日外出,竟是看到一賣糕點的女子,在大庭廣眾之下,同客人拉拉扯扯,全然不知禮義廉恥,令人痛惜其道德之敗壞。臣上前訓斥,她卻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他狠狠抨擊了這一現象,然後圖窮匕見,開始說起了女子拋頭露面的壞處。
「微臣認為,不能眼睜睜看著這世風繼續淪陷下去,也該讓這些不安分的女子回歸後宅。」他挺著脖子繼續說道,「臣曾經在古書上看過一裹小腳之法。只要將女子的腳從小裹起,便能夠讓她們行動如弱柳,讓她們循規蹈矩呆在家中相夫教子,這才是賢妻良母本該有的姿態。」
陳斌一開始說還有些緊張,到後面便越來越流暢,那叫一個滔滔不絕。
他家一直都遵循著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想法,女人書讀得越多,就越容易不安分。就像是蘇悅靈,就是大夏第一不安分的女子。一個女人,卻蹦得比男人還厲害。陳斌早看她不順眼了,但偏偏不敢表露出來。誰讓蘇悅靈深得聖眷,又有元隨君這麼一個只知道助紂為虐的丈夫護著。那些底層百姓,更是半點見識都沒有,還當蘇悅靈是好人,將她捧得高高的。他若是敢說蘇悅靈的壞話,怕不是要走不出家門來。
不僅是蘇悅靈,元寶姝也同樣如此,居然還堂而皇之地做生意。
因此大長公主容瑛這建議可以說是提到他的心坎里了。
女人本來就該乖乖呆在後宅中,好好為丈夫生兒育女才是正道。若是蘇悅靈的腳也裹了,以後她就沒法常常拋頭露面了,也算是用間接的手段將她困起來。
昨天一開始被大長公主捏著把柄不得不去她那邊時,陳斌還很不滿,等知道了內情,他和大長公主可以說是相見恨晚了。原來皇室還有大長公主這樣真正賢良淑德的人,和長公主容湘那般送丈夫上絕路的狠毒女子不同。他甚至還迫不及待地讓江嬤嬤到他家里,為他家中的女兒裹上小腳。
只是他女兒卻太過嬌氣,不過是裹了腳就一直哭哭啼啼的,氣得陳斌發話讓她喝幾天的稀粥,冷靜一下。
其他大臣們看著陳斌在那邊長篇大論,忍不住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尤其是那些世家出身的大臣更是在心中冷笑︰世家貴族對于女子的教養十分看重,聰明的女子不僅能夠更好地教養兒女,在外還能為他們長袖歌舞,聯絡人脈,成為賢內助。若是將他們的妻子女兒困在後宅中,無疑損失了一股助力。再說了,什麼都不懂的女子,還容易因為無知而為家族帶來彌天大禍。
很快的,他們便發現傻子並不僅僅只有陳斌,接下來還有兩個大臣也站出來添油加醋,站在陳斌這邊。
在他們口中,繼續放任女人在外面拋頭露面的話,甚至要動搖國本。
容季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們,將其他大臣那微妙的表情收進眼中。
可見清醒的人還是大部分。
至于這個別的蠢貨,也沒必要讓他們繼續佔著這位置。
這三個大臣見大家都一言不發,反而將其當做是對他們的默許,心中對這事越發有了把握。
等到他們說完後,元隨君問道︰「幾位大臣,可知道那裹小腳是什麼樣的?」
陳斌不以為然說道︰「不就是用布將腳纏起來?」
元隨君淡淡道︰「按照古書上的記載,若是大了再裹的話,得將幾個腳指頭全都折了,若是折了腳指頭還不夠,還得繼續折腳板。若不折了,這腳哪里能變小?你們覺得將腳折了也無所謂嗎?」
其他大臣听到這個,不由打了個冷戰。尤其是曾經腳崴了的人更是感覺毛骨悚然,他們腳崴了的時候,稍微一動就疼得要命。這腳要是長期折了,哪里還能走路?只怕行動都需要人攙扶著。
陳斌皺眉,說道︰「那又如何,為了她們的清譽,這是必要的犧牲。」
龐大人听不下去,直接冷笑道︰「陳大人說得倒是輕巧,您不把自己的女兒當人,沒有半點慈愛之心,我們家里的女兒可都是掌上明珠,由不得讓人這樣糟蹋。」
陳斌听了這話,也火了,冷哼一聲,「正因為疼家里的女兒,我們才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們走上歪路。」
而且皇上一直沒說話,可見聖上心中是贊同這事的。
「在我看來,名節清譽比什麼都重要,這是必要的犧牲。」
元隨君不疾不徐說道︰「我有件事想請教一下陳大人。」
陳斌冷著臉,「元大人有何指教?」
他倒是想看看元隨君要說什麼。
元隨君說道︰「按照大夏第一千零八條律法,人命至重,凡祖父母、父母非理傷殘子女者,將嚴懲不貸。將自己的女兒弄殘,該如何判決?」
陳斌愣住了,大夏律法那麼多條,他基本只記住重要的一些,不可能將每一條都記得清清楚楚的。
還有這麼一條嗎?
他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元隨君輕笑一聲,「陳大人怎麼不說話了?難道您對太祖定下的律法不滿嗎?」
陳斌冷汗當即就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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