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汴梁城著名的州橋夜市,因在蔡河上橫架的十一座州橋而聞名。到了晚間,每座橋上都支起攤位,小到蜜餞果子,大到當街水飯,應有盡有。這夜市人潮擁擠,熱鬧非凡,一般要到三更天才結束。除了御街、東華門外大街,就屬這里最為熱鬧,尤其到了夜間,這里堪稱汴梁城最繁華的地方。
葉沛在樓子衿背上活躍起來,她指著這里告訴樓子衿,「這是王樓肉脯」,又指著另一邊說,「那是梅家的鱔魚包子」。說道興奮處,葉沛跳下樓子衿的背,來到一家香糖果子店,說︰「師兄,我要吃冰雪冷元子。」
樓子衿微笑著搖搖頭,說︰「師妹,你還頭暈不?」
葉沛說︰「我從沒頭暈啊!」
「那你剛才一會兒哭,一會兒笑,走路都不穩了。」
葉沛笑著說︰「吃些冷食就能好了。」
樓子衿扭不過葉沛,也隨著坐到攤位前的小凳上。
「店頭,我們要一碗冰雪冷元子,一碗甘草冰糖涼水,一份荔枝膏,一份生淹水木瓜。」葉沛招呼著說。
不一會兒,店主人用梅紅木匣子盛著甜食,青釉粗瓷碗盛著糖水,給兩個人端上來。
葉沛對樓子衿說︰「師兄你嘗嘗這里的糖水,這便是汴梁城最有名的‘曹家從食’。以前我要央求著爹爹好久才給我帶回一些,今天我要一次吃個夠!」
樓子衿用小木勺舀起一些放到嘴里,確實冰涼爽口,在暑熱的夏日能吃上一碗這樣的冰雪糖水,真是舒順極了。
葉沛口若懸河地說起了她小時候記憶中的汴梁城。什麼寶津樓的百戲,玉津園的大象,元宵節的彩燈,中元節的雜劇……葉沛口中的汴梁城是那樣歡鬧,那樣有趣,樓子衿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覺兩人竟然聊到二更天。
店主人來收拾碗碟,說要打烊時,兩個人才意識到已經很晚了。樓子衿結算了銀錢,再次背起葉沛,往大師兄家走。
另一邊陸暢與鏢局的人在樊樓上杯觥交錯,喝的不亦暢快。
忽听得對面三樓有人呼嘯,「對面是什麼人,這樣粗魯吵鬧!」
只見說話的人身長七尺五六,頭戴軟紗唐巾,身穿金線繡牡丹紫色綢袍,足蹬飛鳳靴,面皮略顯得蒼白,凹眼窩,高顴骨,薄片嘴,二十歲出頭的年紀。身旁摟著一個濃妝艷抹的官妓,手中抱著琵琶。相陪的一個綠袍公子,二十五六歲年紀,中等身材,圓臉闊嘴,細小狹長的眼楮,身旁也坐著一個彈錚的妓 女。他們兩人身後分別站著兩個護衛,都是身高八尺以上,膀闊腰圓,戴著護腕、打著綁腿的彪形大漢。
听了紫袍公子呼叫,樊樓店主人樊華樊敬堯趕快碎步跑上樓來,深輯一禮,笑著說道︰「博平侯,您有什麼吩咐?」
「敬堯,你家買賣越做越大,現在也沒了品味,什麼人都要接待。對面都是些什麼人呀,這樣粗魯吵鬧,你也叫上二樓接待?」
原來,說話的這個人就是太宗第八子,人稱八大王的趙元儼的嫡長子,趙允熙是也,現被封為博平侯。他旁邊作陪的,是當朝參知政事王欽若的衙內,王從益。
再說樊樓規矩,一樓是散座,接待平常人家。二樓是雅間,接待大商賈客人,國朝商業發達,商賈地位雖不高,卻十分有錢,因此客人也絡繹不絕。三樓是閣樓,更隱蔽,只接待官宦貴族,沒有權勢的白身是上不到三樓來的,因此客人也最少最安靜的。因為夏天燥熱,三樓的閣樓大部分都卷起細竹簾通風。
因為二樓陸暢等人人多熱鬧,又都是武人出身,聲如洪鐘,醉酒後難免語出污穢,荒唐胡鬧一些。因此擾了三樓上趙允熙與王從益來吃夜宵的雅興。
正當樊店家跟博平侯回話的時候,突然對面射過來一支瓖金竹筷,速度奇快,斜刺里扎向趙允熙面門。說時遲那時快,博平侯親隨也是身手敏捷,一抬手彈飛了這支竹筷,扎個馬步,護住主人,喊道︰「是誰?!」
趙允熙也是嚇了一跳,撇開懷中女子,「騰」的一下站了起來。那女子差點摔出去,驚呼了一聲。
樊店家更是嚇出一身冷汗,要是博平侯在他家傷根汗毛,他也逃不了罪責,重則死罪,輕則發配,罰沒財產。
對面陸暢意識到了這支竹筷是自己兄弟王大力射出,也是一驚。對他喊道︰「大力兄弟,不得無理。」
王大力罵道︰「三樓上什麼腌鳥人,敢對爺爺們指手畫腳,看我不一筷子射死他!」
陸暢怒道︰「快閉嘴!」
王大力見陸暢真的怒極了,不再吱聲。
陸暢一路小跑跑到三樓趙允熙所在閣樓,單腿跪了行禮說︰「小的鎮遠鏢局陸暢參見博平侯。今日本是小人帶著兄弟們來樊樓聚會,都是些粗鄙人,不知侯爺您在此,擾了您的雅興。小人真是罪該萬死!」
樊華在旁邊對陸暢說︰「維錫兄呀!你可是要害死我呀!」
趙允熙不緊不慢地說︰「我當是誰,原來是路路通,陸先生呀!要是別人我定當不饒,陸先生的面子我還是要給的。」
陸暢說︰「侯爺今天這頓飯記在小人賬上,算是小人給您賠不是了。」
趙允熙說︰「你當我連這頓飯也結不起?」
陸暢趕忙賠笑說︰「侯爺說笑話,那改日我讓伙計送十匹上好的錦緞到府上,給夫人和老夫人做衣裳。」
趙允熙听了露出點笑容︰「算你會做事。」
陸暢和樊華一前一後下樓來,陸暢說︰「敬堯,今日真是對不住。」
樊華不無後怕地說︰「還好今天趙侯爺心情好,要是得罪了他家可不是鬧著玩的,咱們開買賣的以和為貴,還是小心謹慎為好。」
「是是,今日我家五師弟初到鏢局來,大家聚聚熱鬧熱鬧,誰知遇到這種事。」
「恭喜維錫兄又添臂膀,看來您這生意要越做越大了。」
「哪里哪里,怎麼也跟您這京城第一號酒樓比不了啊!」兩個人相互寒暄了幾句,陸暢回到座位。
經過此事,陸暢沒了心情,大家又聚了一會兒,陸暢就主張就此散了回家。
樓子衿背著葉沛到達十字街陸暢家時,陸暢都已經回來了。
陸暢奇怪地問︰「你二人早早就離席了,怎麼走了這麼久?我還擔心你們迷了路。」
葉沛說︰「大師兄,我們逛了逛州橋夜市。」
樓子衿說︰「大師兄您放心,小師妹小時候是在汴梁城長大的,有她倒是不會迷路。路上听了她給我講的許多趣聞,十分有趣。」
陸暢說︰「今天也太晚了,你們趕快去休息吧,明日我帶你們再去逛逛京城,這汴梁呀,熱鬧的地方多著呢!」
陸暢安排了葉沛、樓子衿住宿,兩人在西廂房相挨著的兩間房間住下,收拾了行李,安頓好。夜深了,一夜無話。
第二天,葉沛睡到日上三竿。見葉沛起來洗漱了,嫂嫂才過來斯見了,鋪張晨食。
原來陸家在鎮遠鏢局後不遠的十字街上,買的是一座兩進院落。陸暢娶妻白氏,也是商賈人家女兒,年紀與陸暢相仿。他夫妻兩人生了兩個兒子,十六歲的陸威龍和十四歲的陸振虎,兩個孩子都是虎頭虎腦,從小學習武藝。
雖然葉沛和陸振虎年齡相仿,比陸威龍還要小兩歲,但是他們還是要叫她「師姑母」,葉沛心中暗樂,但兩個孩子明顯不樂意這個稱呼,對葉沛很是冷淡。相反的,對新來的師叔他們卻十分喜歡,熱情地攀談,相互切磋武藝。
當晚陸暢又從長慶樓訂的吃食酒菜,在家里為樓子衿、葉沛接風。因為第二天樓子衿、陸暢等人還要出發去遼國,因此,戌時就散了,陸暢囑咐樓子衿早早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