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陵還是那樣安靜、莊嚴,狄青跟隨凌雲快步穿過長長的甬道,兩側的石像生面色凝重地望著他們倆。
在先帝真宗享殿的西配殿里,他們見到了想要見的人——已經病入膏肓的李宸妃。
「靜姝!」凌雲見到李宸妃安靜地躺在床上,仿佛死了一般,她快走兩步到了床邊,一把握住了李宸妃的手。
面無血色的李宸妃睜開眼看了看凌雲,瞳孔睜大又逐漸恢復了原樣,氣若游絲地擠出幾個字,「凌雲姐姐!」
凌雲坐在床邊落淚,「我應該早來看你的,想不到你竟然已經到了這般光景!」
李宸妃微微笑了笑,仿佛冬日里偶然的暖和天氣,「早與晚又有何不同呢?能見姐姐最後一面,我已經知足了!」
「好妹妹,我苦命的妹妹!」凌雲握住李宸妃的手更緊了一些。
「莫要這樣說,我已經很知足了。姐姐對我多方照拂,我牢記于心,此生沒有機會報答,我來生做牛為馬再報答姐姐的恩德吧!」
「你不怪罪我?哦,不,是我對不起你!」凌雲哭得像個淚人,她不是裝裝樣子,而是發自肺腑的哭泣,為了李靜姝的命運,也為了她自己的命運!
時間仿佛又回到三十年前,他們兩個人同時被一位貴夫人買進宅子做了使女,那貴夫人平易近人,待她兩人極好。
說來奇怪,那夫人十分富貴,並不缺錢,可是這家的男主人卻幾個月也不回來一次,每次回來又都是半夜時分,等到天明便已經不見了蹤影。
終于有一日,一道聖旨到了宅子,封了這位夫人做妃子,兩位使女也跟著一起進了宮,住進了珠蕊閣。她們這才知道,這位夫人是皇帝的外宅。
可是宮里的生活不比宮外,完全沒有自由,甚至每天活在勾心斗角與膽戰心驚里。她們看到她們的主人越來越憔悴,越來越沉默。
宮里新晉的美人名叫沈玉,據說溫婉美麗,只有十五歲。
夫人劉娥對兩名侍女說出她十五歲時的遭遇。
那一年,她只是一名賣唱的鼓女,她遇到了時為韓王的陛下,他倆一見鐘情。可是韓王家里不同意地位低賤的劉娥進門,便將她轟了出去。
從此她便以貴夫人的名分做起了王爺的外宅夫人。
韓王一路高升,做上了太子,做上了皇帝,他沒有忘了舊情,依然接了她進宮。
可是宮里的日子讓她感到壓抑,讓她覺得比宮外還要痛苦。
她已經三十六歲了,已經不能為皇帝延續子嗣,年老色衰的妃嬪不會再得到聖寵。外人看來無比風光的皇妃,只是皇帝穿舊的衣服,放在櫃子里面不會再拿出來穿,也不會再被想起。
「你們會幫我的是不是?」德妃娘娘神情懇切地問她的兩名貼身侍女,「你們是我從宮外帶進來的人,是我最信任也是唯一能指望上的人!」
「是的,娘娘,官家既然念及舊情將您接進宮里,便不會對您不理不睬的。」凌雲規勸劉娥說。
「我有一個辦法能重新奪回聖寵,但是我必須依靠你們倆!」
兩人茫然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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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們便被拉進了一個又一個陰謀里。
那一夜,官家趙恆留宿在德妃娘娘的珠蕊閣,並非為了德妃娘娘,而是她身邊的宮女李氏得了恩寵。
「你一直跟著德妃?朕之前怎麼沒有注意到你?你還真是個可愛膽小的女孩子。」官家趙恆摟著懷里的美人笑著說道。
李氏一直哆嗦個不停,她完全不知道怎樣回答皇帝的問話。
「你怕朕?」趙恆是個溫柔的皇帝。
李氏羞紅了雙臉搖了搖頭,依偎在官家懷里不肯說話,小鳥依人的樣子。
「你叫什麼名字?」趙恆又問。
「蓮兒。」李氏的聲音嬌柔,極輕地說了一句。
趙恆搖搖頭,「這個名字不好。」他略略思考,「靜姝——靜女其姝。你這樣溫婉嫻靜,到適合這個名字。」
「多謝官家賜名!」李靜姝嬌羞地笑了。
那夜後,官家去珠蕊閣的次數多了,德妃娘娘的笑也多起來。
不久,李靜姝為官家誕下一名公主,取名可心,李氏被封為順容。她沒有忘恩負義,沒有搬出珠蕊閣,而是一直依附著德妃娘娘生活。而這名公主名義上成了德妃娘娘的女兒。
「靜姝,你必須為官家誕下一名皇子來。」劉娥鄭重地對李靜姝說。
李靜姝漠然地點了點頭,她雖然膽小謹慎,卻是聰慧多思的人,她暗自覺得,自己的命運如同提線木偶,哪里容得她說一個「不」字?
不久之後,郭皇後病逝,德妃劉娥被晉封為皇後,搬進了坤寧殿居住,宮中的大權都掌握在了皇後劉娥手中。官家身體不好,時常生病,之後連前朝的政事也慢慢交給她處理。
那一日劉娥處理完政事去福寧殿請安,她被棘手的政事弄得焦頭爛額,心情極差。
她本想去找官家抱怨,卻見病中的官家摟著兩歲的小公主可心,笑容可掬地與李順容依偎在一起聊天。他們像一家人一樣享受天倫之樂,劉娥內心涌起難言的委屈與酸澀。
是她撮合了他們,此時她卻被當做了局外人,她可以容忍自己的對手,卻見不得自己的心月復之人在自己面前秀恩愛。
她想讓李靜姝接近官家,為官家侍寢綿延子嗣,卻不想看到她真的搶走了自己的丈夫。
劉娥悄悄退出福寧殿,可是那一幕卻深深地印在了劉娥的心里。
之後敏感的李靜姝發現皇後劉娥對自己越來越疏遠,一些小小不言的事情總是對自己苛責。她也存了防備之心,不再處處依賴和順從。
秋後的冷風讓公主可心得了風寒,再次受孕的李順容住到了拾翠軒。
過了一個月,李靜姝去探望公主,卻發現公主的病不但沒有康復,反而更重了。懷孕的婦女本就脆弱又敏感,李靜姝抱住公主大哭起來。
凌雲趕快上來規勸道︰「李順容這是怎麼了?您懷著皇子呢,可不能這樣哭泣。」
李靜姝不知自己哪里來的勇氣,跪著爬到皇後劉娥身旁︰「皇後娘娘,您一定要照顧好小公主呀,將來得了皇子他就是您的,您把可心還給我好不好?」
劉娥瞪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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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道︰「你是怪我沒有照顧好小公主,還是怪我搶了你的孩子?!」
李靜姝嚇得跪坐在地上,「奴婢不敢,奴婢不是這樣的意思!」說著又顫抖著大哭起來。
凌雲趕緊上前打圓場︰「皇後娘娘切勿動氣,靜姝妹妹絕沒有別的意思,她會服從娘娘的一切安排的。」她又對李靜姝道︰「妹妹,你說是不是?」
李靜姝哭著點了點頭。
「這樣最好,別忘了是誰帶你們進宮的!」劉娥氣憤地一甩袍袖出去了。
李靜姝抱住凌雲,哭道︰「姐姐,我要怎麼辦?姐姐,你幫我照顧可心呀!」
凌雲也哭著說道︰「妹妹你放心,公主不會有事的。你還懷著皇子呢,千萬不能傷心,將來你還會有很多孩子的!」
凌雲心里很不是滋味,她騙了李靜姝,因為剛剛御藥院才來給小公主會診,說她恐怕活不過冬天了。
天命確實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小公主可心一直高燒不退,盡管皇後劉娥與官家趙恆天天都來守著她,御藥院的太醫們也輪流值守在她身旁,小公主還是夭折了。
消息傳到李順容的拾翠軒,她哭得死去活來。要不是凌雲親自過來照顧,李靜姝險些流產。
這件事讓皇後劉娥很是氣憤,李靜姝與劉娥之間的嫌隙越來越大。
因為公主可心的離去,官家趙恆也生了一場大病。已經四十五歲的趙恆經不起一而再,再而三地看著自己的孩子先于自己離開人世。
皇後劉娥擔起了前朝後宮所有的擔子,咬緊牙關不在任何人面前示弱。
可是官家一直無子卻是不爭的事實,朝中便有人打起了歪點子。
有人建議官家學太祖傳位太宗的「祖制」,封風華正盛的八大王趙元儼為皇太弟,將來可以繼承大統。
八王趙元儼更是借著為皇兄侍疾的理由一直留居宮中。他听說了李順容的事情,便來親自拜訪。
趙元儼對李靜姝說︰「順容如此溫婉,不似那一位,」他指了指天,繼續說︰「不似那一位苛刻霸道。」
李靜姝挺著肚子半坐在床上,目光有些呆滯。「八大王切莫如是說。」
「她搶了順容的孩子便該悉心照顧,她借著公主的福氣才得封為皇後,卻不知惜福。如今小公主去了,她還會再來搶順容的孩子,難道你就容得她這樣一次又一次地欺負?」
李靜姝的淚水不自覺地流下來,她搖著頭抗拒地說︰「您不要再說了!」
趙元儼卻毫不留情地繼續說︰「李順容不讓我說,她卻未必不這樣做。我有方法讓順容保住孩子,將來若是皇子得登大寶,您便是太後娘娘,她劉娥也阻止不了您,阻止不了皇子叫您一聲娘娘!」
李靜姝不信,她讓侍女將趙元儼請了出去。可是趙元儼堅持不懈,隔幾日就來探望李順容。
最終,她還是動搖了。
是啊,劉娥是正宮皇後,將來必是太後無疑,若她也能以皇帝生母的身份位居太後,對于主人她不算背叛,對于自己卻有更多的好處,她為什麼不要呢?
可是,她還是太單純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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