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沙亂舞,凜風呼嘯。
浩瀚的戈壁平原之上,黑甲如山,兵戈肅穆,馬蹄輕踏,朔風之中,將士戰袍舞動,掀起一片血色浪潮,似是在寓意著這支大軍的宿命。
踏踏踏……
在這肅穆之間,一陣清脆的馬蹄聲,亦是隨著朔風傳入不少將士耳中。
只見一襲血袍策馬而來,最終勒馬而立,其冷峻面龐,對任何一個在場將士而言,皆不陌生。
縱使在場的有不少宣府邊軍將士,但,如今之宣府大軍,皆為當初勇衛營骨干將士擴編而成,如今雖身份變化,但,卻如離家游子一般,如今再見這位給予他們一切的將軍,心情更是激蕩!
李修出現,雖未言語絲毫,這浩瀚平原之上,一股源自共情之間的激蕩,亦是驟然出現。
「此戰,本將要馬踏草原,再現百年未有之輝煌,爾等,可有信心否?」
「將軍問,馬踏草原,再現百年未有之輝煌,爾等,可有信心否!」
立刻,便有傳令將士高呼,聲音源源不絕,直至清晰傳至每一個將士耳中。
「願為將軍效死!」
刀鋒橫舉,將士激昂,近乎整齊劃一的高呼,隨著一張張神態激蕩的面孔,響徹了雲霄,亦是沖散了這漫天黃沙!
環視這滿目激昂,李修亦是心潮澎湃,這份沉甸甸的權勢,雖有著太多太多的無奈,但,就如眼前這金戈鐵馬一樣,亦是讓人無比的沉醉!
「此戰!必勝!」
沉寂片刻,李修亦是緩緩吐出了這四個字。
「將軍威武,大明萬勝!」
「將軍威武,大明萬勝!」
「將軍威武,大明萬勝!」
震耳欲聾的呼喝聲,在這狂風呼嘯的戈壁灘,經久不息。
遠處那叩邊蒙古各部的斥候游騎,在這巍峨軍威面前,亦是臉色煞白,暗自慶幸著自家首領腦子還算是正常。
知道這凶名赫赫的鎮北侯來了,要趕緊開溜,不然的話,讓他們與這等鐵騎為敵作戰,那著實是一個難以想象的噩夢!
時隔百余年,這個已然腐朽的帝國,卻是再一次的向草原張開了獠牙!
究竟會是帝國最後的輝煌,還是輝煌的開始,誰也不知道,就連如今即將鑄就這段輝煌的李修,亦是不確定。
當然,若是以前,他定是無比之肯定,可現如今,經歷了太多的身不由己,李修,亦是不確定了。
只不過肯定的是,大軍北去,亦是牽動了無數人的心。
在乾清宮,朱由檢拖著病軀,在周皇後的攙扶下,眺望北方,神色之間,亦滿是期盼。
事至如今,一切,也都不可能改變了,他選擇了相信,就只能徹底堅持下去。
「父皇,你在看什麼啊?」
小太子迷茫的張望兩眼,咬了咬手指頭,女乃聲女乃氣的問道。
「在看你李叔。」
「李叔?在哪里啊……沒看見啊?」
朱由檢模了模小太子的腦袋,緩緩蹲,注視著小太子疑惑的小眼神,笑道︰「你李叔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在打那些很壞很壞的人。」
「李叔最厲害了,能飛……能飛那麼高……」
「那些壞人,肯定打不過李叔的……」
小太子抬了抬手,有模有樣的比劃著。
「哈哈哈哈……」
小太子這可愛模樣,亦是頓時逗笑了朱由檢。
「春哥兒說的沒錯,那些壞人,肯定打不過你李叔!」
「等這次你李叔回來,就讓李叔教春哥兒你那飛得很高的武功好不好?」
「好,小寶要學飛得很高……很高的武功……」
「嗯,飛得很高,春哥兒也要站得很高……」
朱由檢輕撫著小太子的臉龐,寵溺的說著,短短幾句話,卻是飽含著太多太多的期盼與不舍。
「陛下,回殿里吧,藥房的藥,熬好了。」
皇後替朱由檢整了整身上披的狐裘,盡管烈日炎炎,朱由檢的身軀,卻是如一塊寒冰,冰冷刺骨,死氣沉沉。
「好。」
朱由檢笑著捏了捏小太子柔女敕的臉頰︰「走,春哥兒,跟父皇回殿里,再陪父皇說說話……」
……
在遼東,此刻的袁崇煥,亦是孤零零的立于寧遠城頭,望著那遙遠的北方,盡管只有一條天際線映入視野,但他卻仿佛看到了那出征的浩蕩鐵騎,那無盡的戰旗招展,那無數閃爍的寒鋒。
驀然間,他心中,卻是涌出一股難以抑制的羨慕。
那一切,皆是他一生的志向!
若沒有這志向,他也不會放下舒適的牧民之官不做,千里迢迢,跑來這遼東,在這苦寒之地扎根,混跡在這無數士大夫不屑的軍伍之間。
可,人生無常,他,卻是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現如今這個地步。
他現在哪里還是大明遼東督師!
說是通敵賣國的賊子還差不多!
他羨慕李修,卻又無比之同情……與悲哀!
可,他也知道,他既沒有那般際遇,更沒有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魄力。
鎮北侯的路,又何止是虎山行,萬劫不復都難以形容!
天子自被刺殺以後,就抱恙已久,誰都看得出來,天子的身體,或許已在旦夕之間了。
一旦天子有恙,那位鎮北侯,將何去何從?如何面對這天下的反噬?
有時僅僅稍稍換位一想,袁崇煥心中就不禁涌出了無盡的絕望!
忠臣也好,逆臣也罷!
皆只會是一個結果,那就是天下皆敵!
這會是何等的萬劫不復!
可……他袁崇煥又怎麼會看不出,直至現如今,這位鎮北侯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大明,皆是想改變大明,中興大明!
但,放眼天下,又有幾人會理解與支持他!
這,又是何等的悲哀!
種種思慮流轉,袁崇煥卻是突然嗤笑一聲,這狗屁的世道,確實無比的操蛋!
他立志平定遼東,如今卻已和韃子同流合污。,墮入了無邊深淵。
那鎮北侯,志向明顯更加宏偉,但,縱使如今,都已是置身于火藥桶之上,稍有不慎,便會炸得個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這操蛋的世道,就沒給他們這些要做實事的人一絲一毫的出路!
思緒至此,袁崇煥心中,卻是驟然好受了許多。
他要看著,好好的看著那鎮北侯,是如何和他一樣,慢慢的墮入無邊深淵!
此刻,連袁崇煥自己都沒察覺到,他此時此刻的心理狀態,似乎是在尋找一點慰藉!來平復他那時刻自責的心靈!
……
在東江鎮,皮島。
毛文龍此刻卻是注視著遼鎮的方向,準確的說,是眺望著寧遠城的方向!
東江鎮成立起勢的過程,就是一曲與遼鎮明爭暗斗的大戲,與遼鎮斗了這麼久,與袁崇煥斗了那麼久,毛文龍,自然很是清楚,整個遼鎮是個怎樣的尿性。
畢竟,同為邊鎮,同樣對敵後金,很多東西,都是具備相通性的。
正如遼鎮經常出現的走私,他也在做,而且做得遠比遼鎮要肆意,畢竟,他東江鎮可比不得遼鎮的家大業大,在朝廷加大供養前,他東江鎮這一大攤子,可全靠他撐著。
到處求爺爺告女乃女乃,也難以弄到什麼餉銀物資。
唯一慶幸的是,自天子登基後,朝廷給予的支持,明顯多了許多,糧草餉銀軍械,是一批接著一批的送,近來這幾次,甚至遼鎮都沒他東江的多。
這倒是讓他終于體會了一把以前他羨慕至極的遼鎮待遇,甚至,這日子,比遼鎮還舒坦一些。
可當他正準備好好跟著斗了許多年的老對手好好炫耀一下時,竟發現,他這老對手,在朝廷明顯減少了支持的情況下,小日子,竟還過得有聲有色,甚至還比以前都要舒坦。
多年與遼鎮明爭暗斗的直覺告訴他,這其中,毫無疑問,絕對有貓膩存在。對拿捏對手小辮子這種事,他自然是無比之樂意!
他也知道,如今天子對自己這東江鎮如此之支持,用意為何。
如此好吃好喝供著他,不過是平衡一下遼東局勢,讓遼東不至于遼鎮一家獨大。
而這,本就是他一直為之努力的事情,不然的話,他一撒手不管,東江鎮,早就散了,哪里還能撐到現在!
故而,無論是于公于私,他自然都樂意至極!
「太順了,不應該的……」
毛文龍喃喃自語著。
一個猜測已經在腦海里浮現,毛文龍卻是有些不太確定。
如果真是那樣,那遼鎮那幫人,膽子可就真的太大了!
現在的朝廷,可不同以往!
真要被朝廷發現了,以現在這位天子的秉性,那可絕不會善罷甘休!
搞不好,那就是一場震蕩天下的風暴!
「這下,可玩得有點大啊……」
毛文龍有些咂舌,通敵這種事,他當初雖然也想過,但自朝廷加大供養之後,這個念頭,便被他丟在了腦後。
能光明正大做人,又何必去當狗!
更何況,韃子不善水性,很多時候,可是拿他沒辦法!
只不過,若真的是這把柄的話,他縱使拿捏住了,也有些不知從何下手……
他要顧忌的東西,也有不少,隨心所欲,不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