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二年十二月初三。
天氣,大雪!
時近正午,太陽卻見不到影子,天色陰沉如晦。
雪花漫天,在呼嘯的北風中胡亂飛舞涌動,席卷著這白茫茫的天地。
這一場雪已經連續下了小半月時間了,風雪急行,浩浩蕩蕩的兵鋒,在這種天氣之下,亦是不得不放緩了行軍速度。
好在李修熟知凜冬對軍隊的危害,早早的便耗費巨資,將冬襖,煤炭干柴等物資配給至軍中。
如此周全準備,倒也不至于太過影響戰斗力。
凜冬已至,波濤洶涌的遼河已然冰封。
在往年這個時候,科爾沁等漠南部落,定是會與後金女真匯合于此,挑選精壯勇士,參與冬獵大典。
而在今年,顯然,注定不會有此盛典了,甚至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有此盛典了。
攜漠北漠南大勝之勢,大明的兵鋒,在整個漠南,
已然無人可擋!
往年喧囂繁華的遼河河畔,此刻卻只有若隱若現的後金游騎停留,
等待著一個他們早已知道的結果。
隆隆隆……
沉悶如雷鳴的聲音,
從若隱若現,
到愈發清晰,在那風雪漫天之間,
奔涌的鐵騎,那翻涌的日月大明旗,亦是終于出現在這些苦苦等候的後金游騎眼中。
鎮北侯……來了!
「殺賊!」
有鐵騎飛奔而出,
如霜的刀鋒,伴隨著一道道冰冷的呼喝聲,亦是清晰傳至這些後金斥候游騎的耳中。
「撤!撤!」
後金游騎飛速逃竄,在這遼河流域,
上演著一幕追與逃的曲目。
當然,這些,對這支龐大的大軍而言,只不過是一微不足道的曲目,
不值一提。
萬軍簇擁之中,
中軍大 亦是染上了一層白霜,李修勒馬駐停,
環視四方。
「傳令,
全軍就地休整,
讓火頭軍速速準備驅寒藥湯!」
「遵命!」
一名名傳令兵飛奔而去,隨著軍令的傳達,
這支綿延數十里的行軍序列,
亦是緩緩的停滯下來。
風雪漫天,火光卻如繁星點綴一般,
充斥著這綿延的行軍序列之中,一碗碗熱氣騰騰的藥湯,被將士們灌入月復中,
氣血涌蕩,
亦是驅散著凝結的寒意。
對大明而言,這些,
早已是稀松平常,
但對隨行的蒙古部落的漢子們而言,
這可是夢幻般的待遇。
冬日行軍作戰,
他們哪里有過這般待遇,每年不凍死一批人,那還能稱得上是過了寒冬?
當然,對這些蒙古漢子而言,這些,都還是次要,之所以在這大冬天,還一個個士氣高昂,最最重要的,便是為了賞銀!
從與蒙古各部匯合後,
為了讓這些蒙古部落更用心的賣命,李修亦是對這些蒙古部落頒布了殺虜令。
即一顆女真韃子的人頭,二十兩白銀!
事實上,
這賞銀,
亦是大幅度的縮水了。
如在大明,在那京城一戰時,按照當時大明對北虜的首功賞銀制度,
陣斬一顆北虜人頭,賞銀則高達五十兩!且,不要賞銀的話,更是直接官升一級。
只不過,物以稀為貴,隨著京城的那兩場大捷,光是陣斬的北虜,就高達數萬之多,且,這還是實打實,沒有絲毫虛報的斬首數。
故而,當初在戰功稟報上去之後,
可是將朝堂那些朝臣們給愁壞了。
在往日,他們還可以將賞銀打下折扣,可當初那戰爭,
可是在他們眼皮底下發生的,
那堆積的人頭,也是清清楚楚,
隨時都可點驗確認的。
好在最後還是內帑出資,與太倉國庫,共同湊了一百五十萬兩銀子作為賞銀,這才勉強將這個坑給填住。
只不過那一次勉強維持住朝廷體面後,朝堂上,也是立馬修改了首功賞銀制度,從原本的斬北虜一人,升一級,不升則賞銀五十,改為了斬一人,賞銀二十兩,累首功三人,官升一級。
當然,這只是朝廷頒布的首功制度,在李修掌控的大軍之中,這首功制度,亦是有所不同,其大概,皆與朝廷一致,唯一不同的,便是所謂的官升一級,如是士卒,則送至武院進修,如是將領,則需進行考核。
且,在軍中,李修一向不喜什麼虛職,首功制度,也沒有什麼虛職可授,故而,每一個職位,皆是實權職位,從上之下,一路暢通。
賞銀少了,對大明將士而言,自然是有不少埋怨,但對這些蒙古部落而言,那無疑是一筆意外之財了。
尤其是對蒙古底層的將士而言,更是徹徹底底的意外之財,畢竟,大明許諾的好處,是對那些蒙古權貴而言的,他們,只是一聲令下,便被拉來賣命的。
如今,一顆人頭,二十兩賞銀!
只要提著人頭,入軍中首功司,檢驗合格後,那就是白花花的銀子,從不拖欠!
從那不少蒙古漢子腰間鼓鼓囊囊的錢袋來看,還有那洋溢的笑容來看,就可以清楚看出,這一戰,他們的收獲,是絕對不小。
事實上,這額外的首功賞銀,也著實起到了極大的作用。
漠南漠北,兩場戰爭,蒙古各部的作用功勞,亦是不可忽視,其中斬首,近半皆是蒙古各部取得。
如這次從漠南開拔出征至遼東,蒙古各部,亦是士氣高昂,完全沒有被這凜冬天氣所影響。
「修哥,此處便是蒙古人所說的老哈木倫,就是遼河,當初那賊酋努爾哈赤,就是在此處會師科爾沁諸部,繞道蒙古,叩關薊鎮的……」
冰面之上,馬蹄驟停,二娃子指著不遠處那清晰可見的河流冰封之痕跡,朝李修講解著。
李修瞥了一眼冰封的河道,這才看向身旁已然頗有幾分大將氣魄,有理有據訴說著的二娃子。
這副模樣入眼,李修眉宇間,也不禁浮現了一抹欣慰之色,自家這蠢小子,總算是成才了!
從薊鎮出戰,至漠南大戰的表現便可看出,這位以前一直跟在自己後傻笑的二娃子,在薊鎮任總兵,獨擋一面大半年,儼然已經完成了蛻變,成為了一名合格,且稱得上優秀的將領。
「遼鎮之患,不得不防。」
言語之間,二娃子又沉聲勸誡道︰
「一旦遼鎮與後金徹底走到一起,局勢將再次糜爛……」
「以不變應萬變,看遼鎮如何選擇吧!」
李修搖了搖頭,時至如今,事實上而言,不管遼鎮如何選擇,局勢已經很是明朗。
朝廷,也不可能再信任遼鎮,遼鎮,也不可能再有以前那般特殊地位。
這一戰,也不可能盡全功,覆滅後金,已是不可能之事。
此次出兵遼東,目的不過是威懾後金以及遼鎮,以及救出那塔山被困的數萬大軍。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