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南草原,落日余暉之下,大恆龍旗飄揚,數千鐵騎休整于草原之上。
沈括一身戎裝,孤身坐在火堆旁,一根木棍,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身前的火堆。
眼神,卻是已經飄忽,思緒,也不知紛飛到了何處。
不知何時,沈括似乎才回過神來,從懷中掏出一個香囊,輕輕撫模兩下,眼中,留戀思念,卻是難以抑制。
「大人,斥候匯報,已經發現了後金兩藍旗!」
有士卒策馬飛奔而來,抱拳匯報。
這一瞬間,所有的思念留戀,便徹底深藏,轉而化為了不可動搖的堅定。
沈括丟下手中撥弄著火堆的木棍,翻身上馬,高喝一聲。
「全軍集結!」
很快,暫時休整的數千鐵騎,便集結于這片草原之上。
戰旗招展,兵將策馬而立,沈括策馬環視諸兵將。
「此戰,以襲擾突襲為主,旨在拖延後金兩藍旗回援遼東之行軍速度,切不可戀戰絲毫!」
「爾等,明白否?」
「明白!」
「出發!」
沈括一揮馬鞭,便策馬而動,數千鐵騎,便隨之奔涌而去。
一場突襲戰,亦是隨之在這漠南草原打響。
朝著遼東狂奔的後金兩藍旗,與奉命前來拖延兩藍旗回援遼東的沈括部。
「殺賊!」
沈括一馬當先,戰刀揮舞,當今天子曾經親自傳授的武藝,盡皆施展。
在沈括率領之下,這數千鐵騎,就如一柄利刃,將亡命狂奔的後金兩藍旗攔腰砍斷。
但顯然,阿濟格也不是沒有防範,不過片刻中,便立馬組織起精銳鐵騎,合圍而來。
「撤!」
沈括沒有絲毫猶豫,撕裂敵行軍序列之後,立馬一聲高喝,率領著數千鐵騎揚長而去。
「達賚,你率本部萬戶去追,務必纏住這支恆軍!」
「其余各部,清點傷亡,繼續趕路!」
阿濟格強壓心中怒火,環視一圈混亂的行軍序列後,下達了命令。
一部蒙古萬戶,緊隨沈括一部而去,停滯的兩藍旗將士,在軍令之下,沒過太久,便恢復秩序,沒有停滯絲毫,在阿濟格的統領之下,繼續朝著遼東奔涌而去。
「大人,有蒙古騎兵追過來了!」
沈括轉身眺望天際之間追擊而來的蒙古鐵騎,眼中狠色顯露,隨即卻是搖了搖頭︰「不用管他,馬上就天黑了,足以甩開他們!」
言畢,沈括緊緊握著戰刀,眺望後金兩藍旗之方向,未曾言語一句,埋頭策馬飛奔。
當大日徹底落下,黑暗籠罩這片草原,奔涌的鐵騎,卻未曾有絲毫火光引路,縱使蒙古鐵騎緊追不舍,但在這黑暗之中,很快,便丟失了沈括一部的蹤跡。
到深夜,又一次突襲,撕裂夜晚寂靜的同時,亦是讓剛歇息不久的後金兩藍旗將士,皆是從睡夢之中驚醒,待到阿濟格組織好反擊,這一支鐵騎,又消失在了茫茫黑暗之中。
如此,循環往復,直到第三天,阿濟格終于壓制不住心中之怒火,徹底爆發。
如此之襲擾,說是兵力損失多少,自然不至于,但,嚴重拖慢了他們行軍的速度。
若是不急著回援,那這種襲擾,沒有絲毫作用。
無論是直接防守,亦或者直接進攻,都足以解決襲擾之問題。
但,他阿濟格哪里有多余時間在這里跟這支恆軍來耗!
遼東無數族人,都等著他,救于水火之!
「打一場!」
一通雷霆大怒之後,阿濟格終于有了決斷!
「待下一次,再來襲擾,全軍出擊,將這部恆軍滅了!」
只不過,這一次,阿濟格卻是再次失望了,好不容易下定決定,費勁功夫,卻是安寧了兩天,不見恆軍一兵一卒出現。
「斥候已經查探過了,方圓五十里,都沒有發現恆軍的蹤跡。」
阿濟格臉色陰沉,好一會,才咬著牙出聲︰「全軍開拔,傳令下去,若恆軍再出現,安預定計劃,全軍合圍!」
……
「殺!」
又是一日殘陽,又是一幕突襲之景。
震天喊殺聲中,鐵騎奔涌,硝煙彌漫!
「圍過去!不要讓他們跑了!」
阿濟格死死的盯著那飄揚的大恆龍旗,幾乎是咬著牙下達著命令。
「撤!」
這一次,數千大恆鐵騎,卻是未曾實質鋒,只是幾輪火銃打擊,擾亂後金行軍序列之後,便虛晃一槍,奔涌的鐵騎,便在沈括的率領之下,在後金軍陣之前,劃過一條弧線,眼看就要揚長而去,但這一次,卻難如願了。
數支後金鐵騎早有準備,在第一時間,便沖出,死死的咬住欲再次撤退的沈括部。
緊接著,阿濟格部主力,亦是蜂涌而上,完全改變了以往一心往遼東狂奔的戰略,儼然是準備一舉解決這個禍患!
而飛奔撤走的大恆鐵騎,在這一刻,卻是突然分兵而動,一支千余人的鐵騎,毫不猶豫的調轉馬頭,朝著追擊而來的後金鐵騎沖鋒而去!
這回馬一槍,以千余將士之性命,遲滯後金合圍追擊片刻,再一次,讓後金合圍策略宣告破產。
翌日,同樣的場景,再一次于漠南草原上演,突襲,或擾亂後金行軍序列,或夜晚虛晃一槍,疲憊後金將士。
日復一日,就跟牛皮糖一般,死死的黏著這回援遼東的數萬後金鐵騎。
拖延戰術,很是成功,而,從古北口出征而來的五千鐵騎,在這一次次交鋒之中,陣亡者,不堪此等重負逃走者,五千鐵騎,到最後,亦是只剩千人不到。
又是一天,對草原上的兩方而言,這,似乎又是無比煎熬的一天。
後金煎熬的是,原本兩三天可以走完的路程,在這無盡的襲擾之下,走了近十天,還沒走完。
而對大恆騎兵而言,則似乎,是又距離死亡更近的一天。
這一天,在距離阿濟格部約莫一百多里的一處山坳之中,阿濟格恨之入骨的大恆鐵騎,卻是在這山坳之中大快朵頤。
繳獲而來的酒肉,皆是擺出,什麼軍中禁令,在這里,都被拋之腦後。
數百殘兵,放肆喝酒,放肆吃肉。
看上去一片歡樂,但,卻是有著難以言喻的悲涼!
沈括孤身一人立于山坡之上,手持千里眼觀察著四方的動靜。
「大人,阿濟格部開拔了。」
有斥候匯報,沈括卻只是點了點頭,沒有言語半句。
許久,他才緩緩放下手中的千里眼,目光,卻是定格在了山坳之中的肆意的數百將士身上,眼中,亦是難掩黯然。
目光飄忽之間,許久,沈括才長吐一口氣,翻身上馬,策馬朝營地而去。
他也怕死,但……他是該死之人。
既然該死,那就得死得有價值一些。
只是可惜,這跟隨他而來的數千將士……
「來,我敬弟兄們一杯!」
沈括端起大碗,一飲而盡。
數百殘兵,亦是驟然正色不少,皆是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沈括放下酒碗,環視眼前幾乎人人帶傷的數百殘兵,張了張嘴,本來的滿月復感慨,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最終,沈括還是什麼都沒說出口,直接翻身上馬。
見狀,一道道酒碗落地碎裂之聲響起,數百殘兵,盡皆翻身上馬。
沈括緊緊的握著韁繩,再環視一眼諸兵將,一言未發,隨即,策馬而動。
山坳中,數百鐵騎,亦是隨之而動。
殘陽之下,殘破的大恆龍旗飄揚,殘兵鐵騎奔涌,朝著那必死無疑的戰場,奔涌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