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這怎麼查啊!」
新鄉縣衙後院,知縣嚴富握著朝廷八百里加急送來的公文,卻是忍不住為之頭大。
朝廷這公文發過來已經有四天了,至今為止,他做的事情,也就只有讓衙役們貼貼告示,至于其他的……
清查土地?清查人口?征收商稅?
這說起來簡單,真讓他做,他真的不知該從何處下手,太難了!
他自前明崇禎三年,就到了這新鄉縣上任,對這縣里的情況,自然是門清。
縣里,嚴格細分,有五方存在。
一則是他這個縣令。
二則是以縣里各大家族,佔據著縣里絕大部分土地,甚至連縣衙中各級小吏,絕大部分,都是其家族的子弟。
三則是縣里的大恆錢莊以及昌隆米行。
四則是新鄉巡檢司,巡檢司本也是被縣里的李家長期把持,只不過,隨著當初京城壽王之亂,京城巡檢司有參與叛亂,天子旨意之下,巡檢司儼然已經不屬縣衙,也不再隸屬兵部管轄,而是由五軍都督府統轄,那李家,則在上次賦稅之案中,直接被抄家發配了。
五則是錦衣衛,雖然是在暗處,但這麼久的時間,雖談不上人盡皆知,但也是心知肚明了。
而這一次改革,問題的根源在于土地與人口。
毫無疑問,這兩個問題,都在縣里各大家族身上。
顯然,新鄉縣這麼個情況,他這個縣令,只做基礎的分內之事還好,超出這個界限……
那就不是一般的難了!
但不做點事情出來吧,要是被上面察覺了,那他這個腦袋,鐵定是保不住了,他這一大家子,估計都得發配到遼東去。
「老爺,劉家老爺,李家老爺,吳家老爺……都過來了。」
嚴富抬頭,看了一眼快步走來的管家,沉吟一會,才問道︰「都過來了?」
管家回道︰「各家家主都過來了。」
嚴富緊握著這封公文,眉頭緊皺,好一會,才有些遲疑的出聲︰「德叔,你說,該不該見他們?」
管家一愣,隨即立馬搖了搖頭︰「少爺,可以的話,不要見,非要見的話,不能答應他們任何要求。」
嚴富問︰「為何?」
「老奴打听了,這幾天,他們幾家都在籌錢,應該是送到錦衣衛去了。」
「但這新鄉縣,可不僅僅只有錦衣衛,還有巡檢司,還有大恆錢莊,昌隆米行……」
「陛下可是下旨了,任何人都可舉報違逆改革之事,只要查明,必厚賞之!」
「這麼大個新鄉縣,又是清查田畝,又要清點人口,還要重新分配土地,之前一年多時間,可是傳得沸沸揚揚,不知道多少老百姓都等著分田呢……」
「再怎麼拉攏,也不可能將新鄉縣所有人都拉攏,只要走漏一丁點消息,那可就完了!」
「再說了,上面那麼多巡查組,都是各部大員親領……」
嚴富神色凝重,手中緊緊握著這一封朝廷發來的公文,腦海中思緒如浪潮一般翻涌,最終,亦是化為了兩字。
利弊!
是利大于弊?還是弊大于利?
好一會,嚴富似乎才做出了決定一般,猛的起身︰
「召集衙門各房官吏衙役!」
「派人去巡檢司,讓巡檢司配合本官執行朝廷改革之令!」
……
而此時,在新鄉縣城的西北角的一處宅院之中,幾位錦衣衛則是滿臉興奮的清點著各大鄉紳地主送來的金銀。
「這群王八蛋,可真他娘的有錢,一千兩銀子,眼都不眨一下啊!」
「早知道當初就多要一點,這他娘的,發大財了!」
「頭,咱們收了銀子,就真的不管他們了啊?」
「怎麼不管?」
錦衣衛總旗王朔冷冷一笑︰「銀子咱們要,事咱們也要做!」
「他們要真敢混合一起,對改革之策陽奉陰違,咱們就報上去,一縣縣令鄉紳同流合污,違逆改革大策,這可是天大的功勞!」
「足夠咱們幾個弟兄都升上一兩級了!」
「可是咱們收了銀子啊,這要是被上面知道了,可是大罪!」
「廢話,銀子誰不愛!」
王朔陰狠一笑︰「違逆改革,這可是抄家發配的大罪!」
「上面的人來了,難道他們就不愛銀子了?」
「抄家這麼大的油水,只要咱們稍作打點,誰會在乎咱們這點小事!」
「去,派人去盯著,小心點,別讓他們發現了。」
「咱們這叫既發財,又升官!」
有錦衣衛再問︰「那錢莊那邊怎麼弄,他們可是一直盯著咱們啊……」
「陛下的改革,要的是地,是人口,這些咱們又不踫,咱們就都跟著喝點湯!」
「他們也是人,怎麼會不愛財!」
「大不了把這湯,給他們喝一點,這麼多大戶人家,不可能都干干淨淨,隨便弄上一兩家,都足夠分了!」
……
「錦衣衛收了銀子,又派人出來盯著那幾家鄉紳了,巡檢司那邊,沒有收銀子,還把人轟出來了……那幾家鄉紳,現在都到了縣衙,不過,縣令沒有見他們,反倒是召集了衙門官吏,還派人去巡檢司了……」
「咱們的人,應該已經被錦衣衛發現了……」
新鄉縣城,大恆錢莊中,幾人同樣在暗中商議著。
「明知道咱們盯著,還敢光明正大的收銀子……」
「錦衣衛這是準備通吃啊!」
「管事,錦衣衛派人過來了……」
……
「大人,送上門的銀子,咋不收啊?」
巡檢司衙門,管家疑惑問道。
「為什麼要收?」
巡檢石崗反問道。
管家愕然,一時之間,竟不知該怎麼回話。
「這銀子,收了燙手!」
「這幾家啊,就是秋後的螞蚱,蹦噠不了多久了。」
「現在朝廷明擺著就是要掘掉這些人的根,咱們還跑過去跟他們混在一起,那就是愚蠢了!」
「你看著吧,他們這幾家,總有蠢貨看不清形勢,弄出一些蛾子的。」
「現在這個時候,弄出蛾子,那最低也是抄家發配。」
「這隨便抄上一家,哪怕田地還有佃戶咱們不踫,這其他東西,隨便喝點湯,都夠讓咱們吃得盆滿缽滿了。」
「咱們又何必去拿這燙手的銀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