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此戰,楊崢對羌人的勇力算是有了認知。
一般而言,越窮就越願意玩命。
光腳不怕穿鞋的。
這年頭誰的日子最慘?
鮮卑佔草原,南匈奴佔河套,北匈奴西遷東歐大草原,氐人漢化遷居關中,日子都過的不錯。
只有羌人夾在魏蜀之間,日子最艱難。
羌人的問題也暴露在楊崢面前。
無組織無紀律,各自為戰,只听羌酋號召。
不過這些都是可以克服的。
隨行的一千多羌人,首領已經被干掉了,純潔的就像一張白紙,對楊崢唯命是從。
下一步就是接回他們的家人,讓他們在枹罕安家。
楊崢正在想著怎麼走董卓的路子,一騎自西而來。
「報將軍,李彌偽裝成商賈逃出枹罕!」
「什麼?」楊崢差點從馬上掉下來,「怎麼回事?」
明有張特,暗有趙阿七、公孫甫,怎麼還會讓他跑了?
楊崢頓時心急火燎起來。
這廝人品雖然低劣,但眼光不差,看出了自己的路數,若跑到郭淮處,或者回到洛陽,自己就真的要認真考慮一下上山當土匪了。
「有人挖了地道暗中接應,趙頭兒和周將軍已經帶著人去追擊了!」
暗中接應?
楊崢低頭思索起來,隴西能接應並且有實力接應他的還能有誰?
李彌是郭淮派過來的餌,自然會有條魚線系著。
尋常時候也沒多大用處,只要楊崢不咬鉤,也就沒人會管。
但現在不一樣了。
楊崢是毋庸置疑的首功。
放在司馬懿、曹爽爭權的大背景下,自己就有些礙眼了。
暗結羌人,常懷董卓之志!
這髒水還可以潑到夏侯霸、夏侯玄的身上……
暗地里的斗爭,比戰場更為凶險。
很多人戰場上失敗了,低頭投降還能活,甚至連家眷也能活下去。
但內斗失敗了,動輒就是抄家滅族,雞犬不留。
李彌的三次送信出城,很可能也是對方煙霧彈,故意分散趙阿七、公孫甫的注意力。
楊崢越想越是汗毛倒豎,若不是自己歸心似箭,再耽誤些時間,很可能李彌就真的跑了。
自己沒沾到曹爽的光,反而在曹爽的漩渦中越卷越深。
人是經不住查的,一查各種事兒也藏不住。
「往哪個方向去的?」
「南安!」
南安太守鄧艾是司馬懿的鐵粉,跟郭淮穿一條褲子,說不定就有鄧艾早就派人在邊境上迎接了。
越是這個時候,楊崢反而越是平靜。
離枹罕最近的是金城。
不過北面道路難行,山谷、羌胡眾多,道路也就那麼一兩條,既不安全,也不隱秘。
金城太守張就屬于涼州土豪,跟郭淮不是一路人。
父子兩代受曹魏信重,一向也不輕易參與朝中內斗。
青龍四年九月,涼州塞外胡阿畢師攻打西域,張就出兵征伐,擒斬萬余,名震西域,受明帝嘉獎。
李彌往南安跑,現在往北邊追,應該還有機會。
轉念一想,這其實也是個絕佳的機會。
李彌死在枹罕城,自己肯定月兌不了干系,但死在南安,這事兒就不好說了。
一念及此,楊崢不再猶豫,讓姜伐野帶著羌眾回枹罕,自己則帶著六百騎兵雙馬向北。
一路狂奔,至康狼山時,正遇趙阿七派來的斥候。
已經發現李彌等人的蹤跡。
楊崢心中稍安,只要發現了就跑不了。
「不留活口!」此刻的楊崢簡直恨李彌入骨。
這廝也是曹爽的人,但為了對付自己,甘願被郭淮利用。
往北狂奔了三十里,終于看到李彌的馬車在荒野中狂奔。
不過一見到這馬車,楊崢心中頓感不妙。
李彌會騎馬。
隴北山多石多,馬匹肯定比馬車效率。
莫非李彌不在其中?
這也是他的一道煙霧彈?
楊崢的心頓時懸了起來,跟在後面,已經進入南安地界,但並未見到鄧艾的人來迎接。
以對方的縝密,絕不會忘了通知鄧艾來支援……
「殺!」楊崢管不了那麼多,先截住這伙人再說。
騎兵狂奔而上,二話不說,揮刀就砍。
對方驚慌失措下,馬匹互相踫撞,馬車頓時翻倒。
楊崢直奔馬車而去。
打開車廂,迎面一劍從中刺出。
楊崢輕松躲開,從里面躍出兩個護衛,沒有李彌……
「李彌在哪里?」楊崢拔出華鋌劍。
有時候,人真的沒有選擇,反而會輕松很多。
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大不了奔入羌地,找個河谷當土匪,以後再也不用提心吊膽了,日子雖然窮苦些,但可以多找些女人生生孩子。
劍光閃過,兩個護衛的手臂飛向天空。
血水濺了楊崢一臉。
「再問一次,李彌在哪里?說出來就饒你們一命!」
兩個護衛疼的在地上顫抖,但就是咬牙不說。
趙阿七、周煜控制住了場面,沒有走月兌一人。
楊崢抱著最後希望檢查每個人的臉,以及地上的每具尸體。
依然沒有李彌的身影。
趙阿七、周煜連忙半跪在李曄面前,「屬下失職,請將軍責罰。」
「不怪你們,敵人處心積慮,謀劃多日……」楊崢話說到一半,忽然想到李彌既然不在此地,或許並沒有走遠。
趙阿七眼中溢滿淚光,「屬下有負將軍所托!有何面目苟且偷生!」
言罷,手腕翻動,環首刀揮向自己的脖頸。
楊崢大驚,眼疾手快,單手握住刀鋒。
手掌中傳來一陣劇疼,鮮血很快就沿著刀鋒滴淌而下。
「將軍!」趙阿七眼中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
環首刀「 當」一聲掉在地上。
「將軍!」周煜也無地自容。
楊崢手疼,但更心疼自己的部下。
「沒出息,這麼點小事就尋死覓活的,日後怎麼擔當重任?我等名為上下,實則是生死兄弟,昔日張飛丟徐州陷家眷,劉備都沒有責怪,今日不過一個小人而已,天下之大,我等兄弟何處去不得?哪里不能打出一番天地?」
死的人已經夠多了,活下來的人都不容易。
「將軍……」兩個鐵骨錚錚的漢子泣不成聲。
其他士卒無論羌漢都半跪在地,「將軍……」
「只要你們不棄我楊崢,我們就一起在這亂世走下去。」楊崢也忍不住感慨起來。
其實一路走來,最珍貴的不是打下多大的地盤,獲得多高的官爵。
而是這些親如手足的袍澤。
天下之大,何處去不得?
「誓死追隨將軍!」
「誓死追隨將軍!」
「好!」楊崢一劍刺在地上,「今日之事,你們引以為戒。」
沒有誰天生就是強者,而他們都還年輕。
被山風一吹,楊崢頓時清醒了許多,事情其實並沒有那麼糟。
隴西被群山阻隔,進出的官道只有那麼幾條。
小道和山路固然有,但一般人敢走嗎?
枹罕西面是黃河,黃河那邊是羌人,南面也是羌人,以李彌素來歧視羌人的性格,肯定不會走那兩條路。
那麼他只可能向北了。
沒到最後一刻,其實不用那麼驚慌。
李彌為何要弄這麼多煙霧彈?
楊崢又想到另一種可能,他可能還在枹罕城!
「周煜,你速回返枹罕,全城搜查,不要放過每一個角落,趙阿七,你領一百人埋伏在此,說不得李彌還會走此路,其他人跟我一起去金城!」楊崢就不相信李彌憑空消失了。
只要這廝沒逃進郭淮的懷里,自己的機會仍在。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