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事大順,只欠楊崢的一紙政令了。
為了給甘露六年迎來一個好兆頭,楊崢率文武百官親自去拜祭太廟。
楊氏太廟興建在渭水西北的蘭池,與安陵為鄰。
原本打算低調拜祭就完了。
但魯芝勸告,國之大事,在祀在戎,一定要隆而重之!
孝道在這時代太深入人心。
一個在孝道上留下詬病的帝王,注定禍患無窮。
楊崢也就不再堅持,動用武衛營,人人甲胃鮮明、衣袍燦爛、金鼓震天、戈矛耀日。
連戰馬都按顏色分成了數支隊伍。
前有鼓車、白鷺車、鸞旗車、闢惡車、皮軒車等,每輛車均由四匹馬牽引,有駕士十四人。
楊崢乘坐五匹白馬拉動的大車,車後跟著甲士、樂手。
四方八面,旌旗揚彩,人馬騰空。
車馬、衣服、樂器、朱戶、納陛、虎賁、弓失、斧鉞、秬鬯,便是所謂的九錫。
每一種都代表一項權力。
楊崢雖然被曹髦封為秦王,但九錫沒有加上。
但這難不倒禮部的官員,全部按照皇帝規制降了一個規格。
曹魏都這樣了,也不管不著關中這塊地。
楊崢穿著一身玄色的袞冕,感覺自己就像被包起來的粽子,說不出的別扭。
但再怎麼別扭,看到周圍將士臉上的興奮之色,以及遠處跟隨的百姓之後,心中也就釋然了。
人這一輩子不就追求個儀式感?
國也是如此。
行至太廟,老楊家的神位齊刷刷的擺在神龕上,周圍氤氳著若有若無的青煙,讓楊崢感覺還真是楊家的祖墳冒青煙了。
全部沾了自己光。
除了生父楊攸有些印象,其他人一個都不認識。
拜祭也異常繁瑣,感覺比上戰場麻煩無數倍。
為了老楊家能繼續冒青煙,保佑蜀中均田順利,楊崢也只能繼續忍耐下去。
整整弄了一天,才算完結。
楊崢累的躺在馬車上。
剛一躺下,禮部尚書杜寬就來聒噪,「大王身為君主,俯仰之間皆有天兆,不可失儀于天下……」
楊崢不禁佩服這老頭,都五十好幾了,忙了一整天,居然面不紅氣不喘。
楊崢只能正襟危坐。
難受歸難受,想到馬上回長安,也就釋然了。
暗想以後不能再遭這個罪了,拜祭天地、祖廟這些事,還是盡量不要自己來,高平陵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司馬懿死後,不設墳冢,不建陵寢,不讓子孫拜祭,一方面是沒臉見天下人,低調處理,另一方面,也是防備高平陵之變重演。
不過嫡子楊旭年幼,還不能承擔重任。
若是讓長子楊毅代勞,則是在釋放某種訊號了。
當然,楊毅也不是不行,亂世之中,立長立賢,但楊毅的長處在帶兵打仗,而且生性不喜文事,他成了世子,很容易就被架空了。
自己這一代把該辦的都辦了,下一代休養生息安定國內即可,讓飽經戰亂的百姓安享太平個兩三代人。
每一代都窮兵黷武,國運也不會長久。
正思索入神之際,忽然听到外間一陣喧嘩。
破風聲大作,呼嘯而來。
「有刺客!」
接著,楊崢感覺車外下起了雨。
叮叮當當的。
幾支利箭從馬車外射入,一支險些鑽入了右眼,幸虧楊崢這些年劍法沒有完全舍棄,本能的一抬手,擋住了利箭,但右手也被擦破了。
只感覺一陣麻癢從手臂往上爬。
心中頓時一驚,這箭有毒!
危急關頭,楊崢忽然想起兩個人——孫策、費!
這年頭刺客漫天飛。
當年軻比能差點統一鮮卑,也是死在刺客手上,鮮卑分崩離析……
馬車外第一波箭雨停歇,第二波破風聲又來了。
楊崢穿著袞冕,行動極為不便,手臂上又麻又癢,連拔劍的力氣都沒有了。
心中郁悶至極。
秦始皇東巡,遭到張良刺殺,誤中副車。
仿佛歷史重演,自己也有這麼一劫。
秦始皇遭到四次暗殺,魏武曹操也遭到三次兵變,兩次暗殺……
自己推行佔田制,觸動了不少人的利益,遭遇暗殺幾乎是必然,有太多的人想弄死自己了。
豪強嘴上不說,心中早就恨不得千刀萬剮。
司馬家更不用多說,他們家就是養死士起家的。
馬車外亂作一團,親衛騎兵策馬而去追殺刺客。
但刺客存了必死之心,仍舊不斷放出毒箭。
就在此時,馬車外一人大呼,「保護大王!」
不大高大的身體擋在車外。
「以身擋之!」這一次是龐青的聲音,親兵們從後面趕來,以身體抱住馬車。
毒箭落下,響起幾聲悶哼。
楊崢端坐車內,撕開袞服,以治蛇毒的方法系緊右臂,擠出幾滴烏血。
不到一炷香功夫,外間嘈雜紛紛停息。
「大王!」
車外響起眾人關懷的聲音。
楊崢推開馬車門,覺得自己還行,一躍而下。
動靜鬧得大,但造成的傷亡並不大。
只有三個中箭的親兵,臉色發黑,被抬上馬車。
此次出行,調動整個武衛營清查方圓百里,刺客不可能太多。
「方才是何人擋在馬車之外?」
「散騎常侍霍彪,黃門侍郎孟慶。」龐青也手臂上也中了一箭,臉色發青。
此番拜祭太廟,身為近侍的霍彪、孟慶當然也有跟隨。
楊崢目光掃過去,只見霍彪胸口上插著一支毒箭,人已經昏迷,正躺在驚慌失措的孟慶懷中。
楊崢忍不住一陣頭皮發麻,霍彪若是死在長安,跟南中霍弋就不要交代了。
心中一動氣,手臂上又是一陣麻癢。
「刺客拿下沒有?」
「回、回稟大王,刺客七人,持連弩,皆有毒,騎兵圍上,全部以毒箭刺喉而死!」龐青嘴唇顫抖。
既然是刺客,就沒想過活著。
「速速返回長安,讓皇甫士安醫治。」楊崢顧不得自己的傷,也為龐青包扎了一番,但毒氣已經攻身,作用不大。
來的時候風風火火,回去的時候頗為狼狽,楊崢也顧不得什麼秦王威儀,直接騎馬,快速回長安。
望著霍彪、龐青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心中大為著急。
霍彪就是霍弋派來維系秦國與南中感情的,他出事,弄不好南中又有反復。
爨、雍兩姓不足為懼,但霍弋非同凡響,或許霍弋為了大義,不會反叛,但這根刺是埋下了,雙方之間的這種互信會遭受重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