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生神力

薛九所在的這處別院依山傍水,外有梅林十里,內有花圃三圍,風景極為雅致。

如此雅景當然不是孤例。

在薛家別院以東,還有十幾個長安官員購置的別院,這也是為什麼嚴斌等人會出現在薛九的院牆外。時下長安的公子貴女也好,皇子公主也罷,亦或是那些文人騷客,都喜歡外出踏青游玩,也就催生了別院修築之風,引得達官貴人爭先搶住。

太原公主在,其他人就比較局促。

一行人走進梅林後,由隨行的婢女僕從安置案幾坐墊、布菜斟酒,另有研磨鋪紙的,顯然是打算在這兒開一場小詩會。

而那個挨了打的少年孤零零地仰天躺在雪地中,鼻青臉腫,雙目無神。

本來薛九並不想管人家的家事,但無奈嚴斌末尾的那句話令薛九十分在意。一個嚴家的庶子,怎麼就惹了太子白眼?還是說,這里面有什麼玄機。

且是能在大庭廣眾下敞開說,薛九卻不知道的玄機。

如此一想,薛九屈指彈了一枚石子到少年身邊,又朝他呲了聲,示意他看過來。

少年不動。

咚。

這回,石子直接砸在了少年的腦門上。

然而少年還是不動。

嘿?!薛九來了脾氣,擼起袖子就翻過圍牆,之後一溜小跑到了少年跟前,將他拎起來,貌似好心地提醒道︰「落雪天要是呆在雪地里久了,筋骨會被寒氣入侵,年輕時不覺得,到老了必然要腰酸背痛腿抽筋的。」

默不作聲的少年回頭看向薛九。

其身子被薛九拎著,脖頸轉後,明顯的狼顧之相。

「我大概懂你為什麼不被嚴斌所喜了。」薛九扁了扁嘴,提溜著人往回走,「當然這跟我沒關系,我只是個好心人,路見不平,出手相助而已。」

把人輕松地拎回院子,薛九便將炭火拱得旺了些。

正如她死前對太子說的那樣,她是真的不記恨太子,身在東宮,就必須要做出有利于自己的決定,否則便是死無葬身之地。

而且,秦令九的記憶對薛九而言,更像是隔紗望月,霧里看花,愛與恨並不是那麼地清晰。

可問題來了——

薛九如今以薛家嫡長女的身份入長安,哪怕她不想插手朝野皇族之間的爭斗中,也會被迫卷入。以從前秦令九的性子,大抵是阿彌陀佛,得過且過,若是以薛九的性子,恐怕就是血濺三尺,遇神殺神。

當然,是別人的血。

好在眼下的薛九是兩種記憶和性格融合過的薛九,她既不會掩耳盜鈴地忽視眼前的危機,也不會莽撞沖動地只揮拳頭。

所以薛九才要搞清楚以前自己忽視的那些細節,好在即將到來的長安之行中,保全自己。

炭火的暖意讓少年兩頰酡紅,見識過薛九的力大無窮後,他乖巧老實得如同只鵪鶉,縮在爐火邊,一言不發。

「除了狼顧之相,你還有什麼地方惹人厭了?嚴斌該是你兄長吧?」薛九一手握著鐵 子,一手托腮,偏頭問少年,「不說也沒關系,你在我這兒烤會兒火,等他們詩會散了,再偷偷從後門溜回去就可以了。」

說歸說,薛九轉頭開了食盒,放出了香味誘人的美食,坐在旁邊大快朵頤起來。

咕嚕。

少年的肚子毫不意外地發出了渴望的叫聲。

然而薛九權當沒听到,手不停,嘴不歇。

「我是嚴家庶子,嚴令。」少年沙啞著嗓子說話了,「曾在東宮當差,先太子妃因疾薨逝後,被杖責出了東宮。」

原來如此——

薛九了然停箸。

李昶和皇帝大概都不願意傳出秦令九自戕的事,所以才找了這因疾薨逝,只是她死了,又與這嚴家的庶子有什麼關系?

她那鶴頂紅找的是秦家的門路,與東宮沒有半點干系。

卻听得嚴令繼續說道︰「隨我一並被杖責出宮的,還有典膳局的幾位掌固與藥藏局的藥僮們。他們是否治病不力,我並不清楚,但他們在出宮後皆有去處,而我就只能回到家中,自然也就被白眼相對。」

單就這簡簡單單的幾句話,薛九就發現了嚴令聰明之處。

他可以在寥寥數字中猜到薛九真正想知道的是什麼,也能竭盡全力地坦白陳情來滿足薛九,以達到自己的目的。

薛九將面前的菜往他那頭一推,接著招了招手,問︰「長安現在不太平?看你兄長他們,可不像是單純外出賞梅的樣子。」

嚴令吞了吞口水,目光在薛九的手上停頓了幾息,旋即挪開,邊走近邊回答︰「是,長安不太平,太子殿下被參了暴戾成性的罪名,如今正在東宮閉門思過,而秦家……」

秦家的事傳遍了長安內外,想來也不用他細說了。

「說下去。」薛九卻撐著頭,垂下眼瞼,一副洗耳恭听的樣子,「我剛從鄉野來到華陰郡,往後也是要去長安的,少不得要熟悉這些事,免得什麼時候犯了忌諱都不知道。」

可能是薛九這時候的氣度把嚴令嚇著了,他接連打了十來個嗝,勉強咽了塊燴鴨脯和一碗湯,才接著往下說。

「秦家嫡支滿門抄斬,旁支悉數流放嶺南。」

「朝中秦家門徒無不自危,紛紛陳情陛下,誓與秦家劃清界限。」

以嚴令的身份,能知道的,也就是明面上的這些事,再多也沒有了。

薛九不勉強他,由著他繼續在廳里吃飯,自己則去了隔壁書房寫字。白日里薛柏耀給她留了頗多的學業功課,都是些練字之類的陶冶情操的事,正適合她心煩意亂時完成。

然而薛九這練到一半,院門被砰砰砰敲響了。

薛柏耀因為馬車墜落那事,也不曾給薛九配備什麼婢女,以他的話說,那就是他自個兒住在隔壁,但凡妹妹高聲喊他幾句,他立刻就能听見,不需要旁人伺候。

是以,薛九這院子清幽安靜,沒有閑雜人等。

偏巧這會兒薛柏耀出去給薛九買衣服去了,門都快被敲爛了,也沒人過來問詢個半句。

「門、門……」忍無可忍的嚴令跑去書房,站在窗戶外,小聲提醒練字的薛九,「有人在敲門,可能是我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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