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心宜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一圈,防備地問道︰「你想干什麼?難不成想找個沒人的地方打我?我告訴你,我可是帶了人過來的!」
啪啪啪。
她鼓掌三聲。
四周的草叢里立刻站出十來個少年郎,清一色的豆色儒衫。
國子學八堂上四堂著豆色,下四堂著玉色,涇渭分明,也給了學子們一種無形的隔閡感。
「你覺得,憑你這十幾個小子,能攔得住我?」薛玄凌粲然一笑,不由分說地拽著薛心宜就往監舍走。
人一走,那巽堂的少年郎們當然想要攔。
「別啊——」有腦子清醒的,意識到了自己與薛玄凌之間的差距,忙擋住同伴,說︰「她一人打趴了艮堂那麼多人,咱們這上去也無濟于事吧?還是去通知十娘的好,免得出什麼岔子。」
最後,回廊中只剩下了徐若雅。
事實上,徐若雅的確是本著薛玄凌不承認錯誤,絕不罷休的心思來的。她早就對薛玄凌那些行為有所耳聞,所以自薛玄凌入國子學起,就一直關注著,想找個機會對其規訓。
旁人就算知道了她今日的所作所為,也只會稱贊她仁孝知理。
要問她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徐若雅很難說出個所以然來。
可以說她愛慕薛柏耀,也可以說她本性便見不得薛玄凌這樣出格的女子,更可以說她對薛玄凌那日的話十分介意。
拿到甲字三等?
天大的笑話。
這國子學中倘若真有能拿到甲字三等評價的,那也只能是她徐若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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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廂,薛玄凌將薛心宜提溜到監舍外,又看了看左右無人,便問道︰「你與那徐若雅很熟?」
薛心宜大概是沒想到薛玄凌態度會這麼溫和,當下愣了一會兒,才訥訥回答︰「熟吧……徐大娘子從前與我是一個學堂的,第一次歲試後才分開,平日里見面也會寒暄幾句。」
說完這些,薛心宜陡然變了臉色,叉腰怒問︰「你問這個干嘛,該不會想要動徐大娘子吧?我警告你,你要是在國子學內生事,父親可是會發火的!」
頭頂冷月高懸,涼如水的月華灑落下來,照在薛玄凌的頭頂,留半邊臉藏在陰影之中。
溫和、從容、美好,且恬靜。
仿佛前幾天在飯堂以一己之力挫敗艮堂數十人的,不是她一般。
本來還要再說些別的,看到這一幕後,薛心宜的話梗在喉頭,再出口,便成了︰「行了,我大概知道你什麼意思。我又不傻,知道人心隔肚皮。我與徐若雅頂多算得上是點頭之交,不會被她牽著鼻子走,你管好自己便是。」
腳一跺,薛心宜狼狽轉身離開。
噗呲。
看著落荒而逃的薛心宜,薛玄凌難得笑出了聲。
要說薛心宜本性如何如何壞,倒也不至于,只不過是個被嬌慣著,寵壞了的相府娘子罷了。行事不管多張狂,也都是因為背後有父親兜著。
可這麼一來,墜馬的事就不太可能是薛心宜指使的。
或者說,薛心宜的城府與心性不足以支撐她策劃一起謀害性命的事件。
那麼會是誰呢?
剩下的就只有姜家了。
薛玄凌目送薛心宜離開,一轉身,便看到了趴在牆頭的範陽公主。
「這麼晚了,十二娘不在屋里溫書,怎麼跑到牆頭听人說話了?」薛玄凌拂袍走近監舍的大院,說道︰「再過七日就是歲試,時間可不多。」
範陽公主嘻嘻笑了聲,卷了袖子從院牆上跳下來。
繞進院中,薛玄凌才發現院子里還站著郭馥與康茜二人,顯然範陽公主能上牆,多虧了這兩人在底下墊著。
「剛才還在溫書呢,听到外間有阿九的聲音,這才跑出來看一看,免得阿九被人欺負了去。」範陽公主臉不紅心不跳地胡謅道。
郭馥繃著臉,忍著不笑,心里卻想道︰如今的國子學還有誰能欺負薛玄凌?只有她欺負別人的份才是。
康茜沒有郭馥那麼好的忍性,不禁捂著肚子哈哈大笑道︰「十二娘你這話說得好沒道理,現今兒可是人家看到咱們兌堂的就繞道走,誰還敢為難阿九啊。」
邦邦邦。
薛玄凌屈指扣了她們三人腦門一下,其後面無表情地往里院走,「有功夫笑鬧,不若跟著我去再溫習溫習白日里的典籍。」
國子學的監舍是按照課堂來劃分的。
前閣後院。
所謂的前閣,便是指一棟高約兩層,盛放著各式經書典籍的書閣,而後院則分為南苑與北苑,南苑為女子監舍,北苑為男子監舍。
眼下,所有兌堂的學子都扎堆在書閣里看書。
倒不是他們一下子變得愛學了,而是迫于薛玄凌的婬威,不得不頭懸梁,錐刺股。
「阿九回來了?」坐在門口的歐陽律一听到風鈴晃動的聲音,連忙睜開了眼楮,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阿九放心,所有人都在讀書,沒人睡覺。」
啪!
薛玄凌卷了一冊書就砸在了歐陽律的腦門上,說︰「我看你才是睡得最香的那個。」
其他人紛紛坐直,開始滿嘴之乎者也。
範陽公主提著裙子隨後進屋,嘿嘿笑道︰「阿九,我們都讀了一個時辰的書了,按理說,這會兒該去睡覺了,要不——」
看到薛玄凌轉身,範陽公主識趣地閉上了嘴,乖乖站直。
寒夜的涼風順著大開的門卷進閣內,燭火搖曳,冷意爬身。可再冷的風,都比不過薛玄凌那如刀子一般的眼神。
「想休息可以。」薛玄凌打袖坐在其中一張空著的矮幾前,邊翻書,邊說道︰「誰要是能在我手上走過五招,又或是能一字不漏地背下孝經來,我便準他去睡覺。」
其實薛玄凌一開始是真的不想管兌堂的人過不過歲試,可架不住這事關乎她自個兒將來的日子,無奈之下,她只能揪著這一個個紈褲坐下來,不看會不準走。
幸好,在某些時候,拳頭很管用。
連歐陽律都二話沒說開始看書,其他身無二兩肉的弱書生還能如何反抗?當然是舍了酒肉玩樂,老老實實地跟著開始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