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這邊的帳子是一桌挨著一桌,後頭放軟墊,前頭擺香爐。
喬梓年與薛玄凌之間隔了三人,分別是郭家大娘子郭冉,柳家三娘子柳絮玥以及陳家三娘子陳彤,這三位與薛玄凌和喬梓年都不熟,當下有些怕惹麻煩上身,紛紛借口有事起身,將當中空了出來。
尤其是郭冉,她是郭馥的姐姐,早就從郭馥嘴里听說過薛玄凌的諢名,心里怕得要死,腳下更是溜得飛快。
許是沒料到薛玄凌這麼實誠,喬梓年一時間啞口無言,瞪大了眼楮。
豈料,薛玄凌沒生氣,薛心宜先發了火。
只見薛心宜托盞咽了嘴里的點心,拍案高聲問道︰「喬三你什麼意思?吃點兒點心是犯了哪條王法不成?別說我長姐想吃這些個點心了,她就是想吃御宴,陛下也都請過!宮中教習先生你知道什麼意思嗎?教導皇子公主的先生!誰許你在這兒陰陽怪氣的?!」
帳子里的動靜,引得琴南姑娘和對面郎君那頭紛紛看了過來。
但薛心宜壓根不打算壓著脾氣,甚至起身走到了喬梓年面前,居高臨下地說︰「要不是今日是茶會,你站在我長姐面前,那是要行大禮的!她是陛下親封的郡主,與你可是有雲泥之別!」
被嗆了滿臉的喬梓年羞憤欲絕,雙手攥成拳頭,渾身都在發抖。
還是武悅起身拉過薛心宜,居中調和道︰「三娘她不是那個意思,她只是看薛大娘子的點心用完了,想要幫薛大娘子再叫些過來,並沒有存什麼陰陽怪氣的心思。」
「有沒有,武大娘子心里清楚。」薛心宜拂開武悅的手,冷哼了一聲,轉頭跪坐回薛玄凌身旁。
她的臉上洋溢著得意,似乎是想要薛玄凌夸上她一句。
「點心可是你吃的,我就吃了一盤。」薛玄凌伸手撥了撥面前的空盤子,眨眼逗她。
薛心宜立刻鼓起腮幫子,用手在底下捅了捅薛玄凌腰側,嘰嘰咕咕道︰「我幫你出氣呢,你還跟我分彼此?哼,真是沒良心。」
沒想到薛玄凌眉頭一皺,五官扭曲在一起,好像很痛苦。
「呀,我不是踫到你傷口了吧?有沒有踫到?有沒有裂開?疼不疼?」薛心宜驚得側身垂頭去看,手也有些無措了。
結果等她再抬頭,就對上了薛玄凌那張笑得格外燦爛的臉。
「你騙我!」薛心宜叉腰道。
說話間,水榭那兒的棋局已經分出了勝負。
執白子的徐若雅以二目取勝。
蔡若堯臉色不太好看地背手走下水榭,之後便一聲不吭地回了帳子里,也不與左右寒暄,獨自喝起了悶酒。
「啊?蔡二郎怎麼輸了?」薛心宜痛失兩錢銀子,不禁哎喲了聲,怪道︰「難不成蔡二郎病了?不應該啊,父親前些日子還說蔡二郎在廣文閣里下棋贏了祝學士呢。」
一局結束,藍帳這邊的小娘子們陸陸續續起身,或是去園中走走,或是去到對面寒暄。
漸漸地,四周走空,只剩下了薛心宜和薛玄凌。
薛玄凌指了指上面春風得意的徐若雅,說︰「問題出在徐大娘子身上。」
事實上,薛心宜在國子學里雖然成績不錯,于琴棋一道卻實在有些拿不出手,是巽堂有名的臭棋簍子。她看不懂水榭上那盤復雜的棋局,也模不清徐若雅身上有什麼古怪之處,所以只能央著薛玄凌給她解答。
「對弈講究道。」薛玄凌說著,招手喊了侍從過來添茶上點心,「布局是道,攻心亦是道。棋子沒有人情,執棋之人卻有……所以在面對不可戰勝的敵人時,往往攻心為上。」
眼神一掃。
薛玄凌再次看到了含笑望著自己的林含章。
笑什麼笑?!
氣惱的薛玄凌狠狠瞪了他一眼。
誰知林含章居然依舊笑著,遙遙舉杯,眼神如長鉤,緊緊地鉤在薛玄凌身上。
「你的意思是,徐大娘子對蔡二郎用了攻心之策?」薛心宜眼珠子骨碌碌一轉,了然道︰「明年徐大娘子就可以升去廣文閣了,蔡二郎要是心悅于她,明年該是正好有了機會。這會兒茶會輸給徐大娘子一次,說不定徐大娘子還要欠他個人情呢。」
好在過來斟茶的侍從擋住了薛玄凌,使得薛玄凌能有個松口氣的時候。
「那要是其他人上去,徐大娘子輸給了他們,蔡二郎不是白費心思了?」薛心宜又問。
「其他人也要有那個自信才行。」薛玄凌揉了揉脖頸,垂眸看著桌上的茶盞,說︰「能贏蔡二郎就是件極難的事,徐大娘子既然勝了,其他人再想上去,就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即便真相博一把,徐大娘子的架勢也足夠給對方造成不少的壓力。」
其實薛玄凌敢這麼猜,是有原因的。
很少有人知道,徐蔡兩家有女圭女圭親。徐若雅和蔡若堯二人打娘胎出來,就被雙方父母偷偷訂了姻親,只不過徐若雅長大後聲名日盛,徐家開始看不起蔡家,才草草將親事作罷。
兩人的名字卻沒改。
方才蔡若堯在起身時,目光就始終有意無意地瞟向徐若雅,甚至在他坐定後、徐若雅起身時,他的眼神仍舊悄悄地追隨著徐若雅。
先不管徐若雅家里是不是出了事,她方才上台時的那種隱晦而不容忽視的倔強與脆弱,是實實在在地令盡收眼底的蔡若堯趕到疼惜。
盡管這份疼惜一閃而過,卻還是被薛玄凌精準地捕捉到了。
「算了,這與我們都沒有關系。」薛玄凌推了把薛心宜,說︰「人家都出去閑談了,你也快去吧,否則……小心你的林池哥哥被其他小娘子攀談。」
林池是少年將軍,是武將。
他在這茶會上雖然不如才高八斗的那些郎君們受歡迎,可到底年少有為,且有實權在身,還是有人惦記的。
遠遠看去,好幾個小娘子都在往林池的方向靠攏。
薛心宜後知後覺地起身,提著裙子就往對面跑,那身手、那速度,只怕是吃女乃的勁兒都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