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銘昀嘆了口氣,道︰「並非我想隱瞞,只是覺得,應當不是。」
「說來听听。」清吾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江銘昀道︰「我師父白彌,是整個仙門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廣受尊崇,但實際上沒人知道他經歷了什麼。我自小跟在師父左右,拜師的時候,師父還沒有坐上門主。那時候的門主,是師父的師父,也就是我師祖,她從小對師父極為嚴苛,一步一步把師父培養成自己的繼承人。」
「但師祖她是個瘋子,一心只想振興華光門,別無二念,因此,日以繼夜,生出了心魔。入魔的師祖甚至逼迫師父殺死自己,那時候我才五歲,親眼看到師父殺死她的場面,嚇得病了許久。」
清吾問道︰「你師祖是半魔體女修?」
江銘昀點點頭,「師父一生算得上有干系的人並不多,付出感情的更少,若在這之中找到半魔體女修,我能想到的只有師祖一人。可偏偏,師祖是師父所殺,師父恨師祖入骨,這絕不可能的。」
清吾也陷入沉思,雖然不合理,但是不排除這種可能性。
兩人沉默許久,江銘昀突然開口問她,「這半個月以來,你是不是和硯師弟吵架了?」
清吾怔了怔,「連你都察覺到了?」
江銘昀點頭,「很難察覺不到,每次一听到旁人提起硯師弟,你都听的仔細。你真的很怪,對別人的事情看得比誰都透徹,自己遇上事兒,便暈頭轉向,沒了主意。」
清吾反駁,「誰說我沒了主意?只是人家閉門不見,我總不能一腳把門踹了,適得其反,還不如什麼都不做。再說了,我也沒想到他能堅持這麼久,半個月,往常三日不見我,便委屈巴巴的回來找我了,如今可倒好。」
江銘昀掃她一眼,「你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莫要辜負了硯師弟。」
清吾氣得一拍桌子,拔高了嗓門兒,「連你也覺得是我的問題?可我什麼都沒做,他自己找麻煩,還要我求著他和好嗎?」
說實在的,清吾真的想求著他和好,這段日子,她都分不清到底是她在冷著硯塵燼,還是硯塵燼在冷著她。
連見一面都沒法子實現,還談什麼求不求的?
「咚」的一聲,像是膝蓋撞到木頭的聲響,從房門那邊傳來。
清吾騰地站起身來,追了出去,只見白衣少年冷著臉看了她一眼,便轉身回屋去了。
「阿……」清吾的一腔言語都堵在喉嚨里,沒來得及說出口,少年已經沒了蹤影。
瞧見清吾那個反應,江銘昀用腳後跟也猜出來方才是誰了。
他不痛不癢地說道︰「大概是你方才聲音太大了,把人招過來的。」
清吾瞪他一眼,「謝謝你提醒我。」
江銘昀推了她一把,「別打攪我休息,走吧,該追人追人去,該睡覺睡覺去。」
清吾的腳不受控制的走到硯塵燼房門外,房門鎖上了,她無奈道︰「阿燼,你听我解釋,我方才在跟江銘昀說正事呢。」
正當清吾以為自己還是無法得到回應,屋里傳來的少年冷冷清清的聲音,「是我自己找麻煩,你犯不著來同我說話。」
這話顯然是听到清吾方才大言不慚說的話了。
清吾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瞎嚷嚷也就算了,還嚷嚷的是這種話,這下可倒好了,硯塵燼怕是要氣死了。
她敲了敲門,「阿燼,你把門打開,我們好好談談,好嗎?」
屋里的少年坐在臥榻上,氣呼呼地沒說話。
清吾又道︰「阿燼,我想你了,就算你不想跟我講話,讓我看看你,看你一眼,好不好?」
硯塵燼垂著眸子,有些心軟了,緩緩站起身來。
清吾沒得到回應,仍舊厚著臉皮說︰「阿燼,再過五日,就是你的生辰了,你想要什麼禮物,我提前準備好。」
他好久好久沒有過生辰了,難道要在她回來的第一年,重新一起過的第一個生辰就鬧成這樣嗎?
硯塵燼雖然心里有氣,但還是心軟的走到房門前。
手指剛踫到門鎖,屋外再次傳來清吾的聲音,「阿燼,算我求你了,外面真的好冷,我衣裳穿的不多,很冷的。你就開開門,讓我看看你,抱抱你,好嗎?」
就在硯塵燼打開房門的前一秒,隔壁房間的師兄怒吼一聲,「你們有完沒完,大半夜的,吵死了!」
清吾原本含情脈脈的,被這一聲吼得頓時沒了底氣,連忙小聲說了句,「阿燼,我先回去了。」
說罷,她連忙灰溜溜地走了,以至于沒有察覺到她跑開後,身後的房門打開了,更沒瞧見硯塵燼急切又委屈的站在門口,望著她的背影。
硯塵燼憤憤的看向隔壁房門,眸子里閃爍著紅光。
第二日,隔壁的那位師兄上山巡視的時候,腳下一滑從山坡上摔了下去,摔斷了一條腿,血淋淋的十分駭人。
清吾覺得自己踫了壁,一晚上沒睡好,總覺得硯塵燼是真的要跟她斷了。
跟著江銘昀下山搜尋的時候,清吾也是心不在焉的。
不過小半日,她便被江銘昀打發了回去。
清吾也不想回華光門,回去也沒什麼意思,便獨自一人在山下的街市上閑逛。
想起自己昨夜說得要給硯塵燼買生辰禮物,挑挑選選的看中了一塊漂亮的梅花玉佩。
要付錢的時候,清吾才想起來自己身上根本沒有半文錢。
她尷尬的放下玉佩,只能灰溜溜的上山。
回去的路上砍了一段樹枝,想著自己一窮二白的,買不起玉的,做個木頭的總可以吧?
只是清吾的手一向比較笨,還沒嘗試過這些小東西。
回住所的時候,遠遠的瞧見站在門口的硯塵燼,似乎在往院落的出口張望。
清吾一見他,頓時喜上眉梢,勾起唇來沖他揮了揮手。
少年跟沒瞧見似的,轉身就進屋去了。
清吾無奈的模了模鼻子,心想︰看來他是真的討厭她了。
坐在房間的炭盆旁,清吾用小匕首一點一點的削著木頭,任憑小匕首在她手上割了好幾條細小的傷痕,清吾也沒放棄。
原本是想雕刻成硯塵燼的樣子的。
可清吾水平有限,僅能雕刻出略微能看出人形的方臉胖子。
直到深夜,清吾看著那古怪的東西,心里才不由得開始思索,要不要換點兒點簡單的東西雕刻?
這玩意兒這麼丑,阿燼看見了肯定會更生氣的吧!
眼看到年底了,長老們也開始準備守歲事宜,江銘昀等人也被命令暫停調查,年後再說。
說到底,這一年一度的守歲算得上是門派里頂大的事情,越是辦的隆重,越能彰顯出門派里的風光。
和門派的風光相比,什麼尸體傷患什麼的都不值一提。
清吾為了給硯塵燼雕刻人像,手指上新傷舊傷疊在一起,瞧著十分難看。
小年這一日,華光門已經開始慶祝了,鞭炮聲齊響,只差舉辦一場宴會了。
清吾想著後日便是硯塵燼的生辰,兩人現在這樣還鬧著別扭怎麼好?
天才蒙蒙亮,她便去廚房里熱了牛乳回來,正打算敲硯塵燼的門,手還沒敲下去,門吱呀一聲開了。
一開門,清吾討好的舉起牛乳,張了張嘴,還沒說出話來,卻見里面走出一個模樣端正的女弟子。
女弟子像是沒瞧見清吾,關了門徑直從清吾身邊擦肩而過。
清吾頓時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傻愣愣的僵在原地。
這個時辰,一個姑娘從一個男子房間里出來,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清吾自己也不是沒有做過這樣的事兒,頓時代入感極強。
她盯著那扇關上的房門,沉默良久,又覺得這般武斷的給硯塵燼按上罪名,很不公平。
于是把牛乳放在地上。
轉頭回去的時候,遇上了江銘昀,他盯著清吾被纏了好幾圈的手指,「你手怎麼了?」
清吾搖搖頭,此刻只想回屋去。
江銘昀一把握住她手臂,「你自己說的,一條船,莫要隱瞞。」
無奈,清吾只好如是說︰「只是想給阿燼雕個木人兒,劃傷了,沒事的。」
江銘昀翻了個白眼,這才松了手,他還以為和掏魂手有關呢!
回了屋,清吾越想越不對勁,心里煩躁著,匕首扎了好幾回,她才稍稍清醒些。
打這日起,清吾在沒出門。
一直到十二月二十五這一日,清吾起了個大早,打算給硯塵燼送禮物去。
怕自己手上的傷口嚇著硯塵燼,又耗費了不少魔氣修復,直到手指完好無缺。
可她自認為起得早,卻有人比她起得更早。
等到清吾到了硯塵燼門口,才發現門外地上已經放了大大小小的好幾樣禮物。
清吾灰心的想︰是了是了,她和硯塵燼鬧得跟老死不相往來似的,門中的女弟子自然又活絡了起來,打算把這位受了感情重傷的可憐少年收入囊中了。
她真恨不得一腳把那些禮物踢飛了。
轉念一想,這好歹是旁人的一番心血,她有什麼資格這般薄待?
于是乎,清吾把那枚瘦身成功的小木人放在禮物的最頂端,盼著硯塵燼一開門,第一個瞧見的就是自己的禮物。
大大小小的禮物對比一番,清吾又覺得自己送的東西和旁人的一比實在是上不了台面,顯得自己很不用心,于是便去找江銘昀,打算借點錢來,重新買一樣好的給他。
江銘昀問她,「你要借多少?」
清吾比劃了一下,「這麼大的玉佩,大概需要多少?」
江銘昀眼睜睜看著她在空中畫了個比臉盤還大的圈,頓時皺起了眉頭,「沒有這麼大的玉佩,我也沒那麼多錢。」
沒有的話,清吾只能勉為其難的畫小了一點,並且真的只是一點。
江銘昀不耐煩的看她,「這和剛才的那個有什麼區別?」
清吾跟他爭論起來,「怎麼沒有,我剛才畫的是這樣的,現在畫的是……這樣的,能一樣嗎?」
正嚷嚷著,硯塵燼從屋里出來,打開房門,眼楮都沒往地上的禮物看一眼,直直的往清吾和江銘昀這邊看過來。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好不熱鬧。
「踫」的一聲巨響,硯塵燼重重的關上了房門。
這一聲響,成功吸引了清吾和江銘昀的主意。
江銘昀淡淡地說道︰「有功夫跟我辯論,還不如想想怎麼把人哄回來。」
說罷,他從懷里掏出錢袋,取了一枚沉甸甸的金子給她,「夠你買禮物的了,趕緊去吧,省得叫硯師弟氣得吃不下飯。」
清吾點了點頭,道著謝跟江銘昀道別。
望著清吾離開的身影,江銘昀心里好不羨慕。
他如果也能有這樣的機會,他真的願意放下自己的尊嚴和高傲,只可惜,一切都來不及了。
清吾下山的時候,遇上了正要出去采辦的趙錦英等人,便一道下山去了。
一路上,幾個師兄弟沒少打听清吾和硯塵燼的事兒。
果然是什麼樣的人和什麼樣的人做朋友,跟趙錦英來往的也都是八卦愛好者。
不過仔細一想,清吾自己好像也在其中,倒是可以理解了。
趙錦英還是護著她的,「你們幾個別瞎問,吵吵嚷嚷的,嚇壞了路師妹。」
蕭黎嘿嘿笑著,道︰「有什麼關系,反正路師妹已經和硯師弟分開了,路師妹也沒多傷心,有什麼不能問的嘛。」
是以,又有人應和起來,「可不是,都過去了。不過依我看,硯師弟可不是什麼值得托付的人,前幾日我還瞧見他跟一個女修,親親密密的說話呢。」
這話立刻引起了清吾的注意,她皺眉問道︰「什麼女修?什麼時候的事?」
那人想了想,說道︰「好像就前兩日,不是前日就是大前日,硯師弟說著說著還臉紅來著,肯定是有問題的。」
清吾頓時覺得心頭一涼,他不理睬她,倒跟旁人卿卿我我?
一股無名之火油然而生,幾乎要把清吾燒干淨了。
她只覺得當年在瑯琊山巔上的那把火,都沒她此刻心頭上的火燒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