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吾就著被他握住的那只手,輕撫著他的臉頰,「你這病怎麼治不了?」
少年眨了眨眸子,道︰「這……咳咳……是心病。」
清吾盯了他一陣兒,心里的氣兒也沒完全消散,只冷聲說︰「下來吃點東西。」
那人握著她的手,下榻,像是跟屁蟲似的,清吾走到哪兒,他便跟到哪兒。
清吾把餃子推到他面前,「吃吧。」
少年右手握著清吾的手,狠了狠心,用左手拿起筷子。
可他沒用過左手,筷子歪歪扭扭的,怎麼也夾不起來。
但硯塵燼沒放棄,仍舊費力地去夾,好容易夾起來了,他一咳,又掉了。
清吾扯開他的右手,少年的視線頓時從餃子上轉移到清吾身上,可憐巴巴的看他,聲音又嬌又弱,「不要。」
瞪了他一眼,清吾站起身,坐到他左手邊,「手!」
少年連忙放下左手里的筷子,愁容一掃而光,緊緊的握住她的手。
真是欠了他的,總是忍不住心軟。
清吾覺得自己真的栽進去了,渾然不覺的被他拿捏著,鑒于他狐狸的本性,清吾甚至有時候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可她又覺得,硯塵燼這麼單純這麼傻的狐狸,應該不會故意如此。
江七白這一碗餃子本就是準備了兩個人的,碗比臉還大,餃子也盛的滿滿當當。
硯塵燼吃了幾顆便放下了筷子,一來沒胃口,二來,他想多花點時間討好清吾,而不是……對付一碗餃子。
可清吾不容置喙地說︰「都吃掉。」
少年只能听話的重新拿起筷子,繼續吃。
還剩三顆,硯塵燼真的吃不下了。
一雙千嬌百媚的狐狸眼盯著清吾,也不說話,真有一股子小寵物祈求主人少喂一點食兒的模樣。
清吾從他手里拿過筷子,把剩下的幾顆吃完後,斜了他一眼,「總剩飯!」
說起來,清吾真的不是個好主人,她養硯塵燼的時候,幾乎是散養的。
有時候在後院林子里捉鳥爬樹,也不記得給小狐狸喂東西吃。
等她想起來了,又會喂他吃很多。
甚至有一回,一整日忘了喂食,她第二日給小狐狸的小碗兒堆成了山。
那堆積起來的食物,差不多有一只狐狸這麼大。
小狐狸吃不掉,清吾就總抱怨他,「你怎麼剩飯?不是餓了嗎?都吃掉,都吃掉。」
後來,硯塵燼修成了人形,清吾這個陋習也沒有改正,反而越發的過分。
好在硯塵燼可以下山,每每出去,他都會給自己準備好足夠的糧食,以備不時之需。
可清吾不知道他事先早有準備,仍舊是饑一頓飽一頓的給他東西吃。
「我要去同七白他們守歲,你去不去?」
清吾這一問把硯塵燼從回憶拉回現實,他點點頭,「你去哪兒……我咳咳……我就去哪兒。」
給他裹上厚厚的披風,便出門了。
主屋門口貼合春聯,紅紙黑字,十分喜慶,門前兩盞大燈籠,隨著寒風微微飄搖。
清吾推門進去,地上鋪了厚厚的棉褥子,棉褥子上架著一張小桌子,被錦被蓋上,江七白正和郭席瑞正坐在小桌旁。
一見兩人進來,郭席瑞先驚喜道︰「正說你們呢,快來坐,快來坐。」
江七白往郭席瑞身側坐過去,給清吾和硯塵燼留下足夠的位置,「阿清,我們坐一起,方才……席瑞正說要……喊你們一起,下圍棋。」
清吾笑說︰「七白還會下圍棋?」
少女搖搖頭,「我下的不好,一直輸。」
原來他們來之前,江七白和郭席瑞已經下過兩回了,江七白輸了兩次,郭席瑞正嫌無趣,想找人切磋呢。
清吾道︰「我來,替你贏回來。」
郭席瑞頗為自信的哈哈大笑,「路姑娘可不要夸大,我的圍棋在整個混沌門都是數一數二的。」
混沌門算什麼,清吾左右手互博著下圍棋都有幾百年了,他那點子能耐,在清吾眼里根本不夠看,清吾挑釁道︰「哦?要不要賭點什麼?」
郭席瑞顯然十分得意,「好啊,有點彩頭才更有意思。」
清吾指著屋里的炭盆,「我贏了的話,這屋里的炭盆,今晚都給我用,如何?」
一听這麼沒營養的賭注,郭席瑞立刻興致大減,「就這個?」
清吾挑眉,「你還想賭點別的?」
郭席瑞從懷里掏出沉甸甸的錢袋,道︰「你若是贏了,我把這些一並給你。」
說罷,他故意誘導著清吾,也把錢財拿出來。
清吾從懷里模出一塊金子,放在桌子上,道︰「這個夠嗎?」
硯塵燼盯著那塊金子,似是有話想問,從懷里模出錢袋的手也有些無所適從。
郭席瑞一見硯塵燼金燦燦的錢袋,頓時便傻了眼。
別說是里面的東西,單單是這枚錢袋,繡工精巧,金絲織就,價值不菲。
他連忙又模出一塊玉玨,「這可是我家傳的寶玉,不如硯公子也一並押上如何?
清吾看了一眼金燦燦的錢袋,再看一看那破舊的玉玨,心想,這個郭席瑞還真是會打算。
那塊破玉算什麼?
到好歹是妖族皇子,財力哪里是尋常低階修士能比的?
硯塵燼的這一枚錢袋里頭的東西能抵得過一百個郭席瑞的玉玨。
江七白一見這陣仗立刻勸說,「不過是……切磋棋藝,何至于如此?阿清,席瑞棋術……精湛,快別比了。」
清吾卻笑著把手橫在硯塵燼面前,少年乖順的把錢袋放在她手心,郭席瑞的眼楮挪不開似的隨著那錢袋的移動而移動。
「郭公子,阿燼的錢夠買你全家了,你這塊玉有點……」清吾咂咂嘴。
郭席瑞自認為贏定了,便大言不慚地說︰「那便賭上這屋子。」
江七白急了,「席瑞,你……算了,別賭這個。」
听了郭席瑞的話,清吾心里對他越發的鄙夷。
在這個男人眼里,家也是能作為賭注的,實在可惡。
清吾把錢袋往桌子上一砸,皮笑肉不笑道︰「好,就這麼定了。」
盡管七白還想阻攔,可棋局已經開始了。
開局半刻鐘,清吾故意輸了郭席瑞幾枚棋子,讓他掉以輕心。
硯塵燼則半靠在清吾肩頭,打了個哈欠,偶爾咳一兩聲,眯著眼楮看戲。
郭席瑞一心覺得自己快贏了,便越發不知天高地厚,等到被清吾吞了七顆棋子後,他才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勁。
這棋越下越叫郭席瑞冒冷汗,七白也看出郭席瑞正被碾壓著,不免緊張了起來。
清吾不再相讓,步步緊逼,把郭席瑞逼得退無可退,不多時便敗下陣來。
贏了棋,清吾笑著撈過硯塵燼和郭席瑞的錢袋,還不忘把那枚玉佩也收下了。
清吾道︰「我還以為郭公子真的很厲害,沒想到……也不過如此嘛。」
這話讓原本就陰沉著臉的郭席瑞臉色更難看了。
七白是個明事理的,懂得願賭服輸的道理,但郭席瑞卻不是很懂,氣得站起身來,便要往外走。
清吾道︰「屋子的話,只要給我留下最邊上那間屋子就好啦,原也不過是圖個樂子,沒必要鬧得不愉快,郭公子,你說是不是?」
郭席瑞這人太過囂張,又目中無人,長此以往,怕是七白也要因為他這樣的性子受罪。
今日清吾只是想給他一個教訓,讓他認清自我,日後夾起尾巴做人。
江七白松了口氣,「當然,那間屋子原也是留給你的,只要阿清來,隨時給阿清準備好。」
清吾沖著江七白笑了笑,把方才贏來的玉佩遞給江七白,「那我把這枚玉佩送給你,祖傳的玉佩,還是媳婦兒保管著的好。」
七白覺得輸了就是輸了,清吾願意歸還屋子已經是恩德了,這玉佩說什麼也不該再收回來。
再三推月兌,清吾還是把玉佩塞給了江七白,「收著吧,就當是這幾日你辛苦照料我的謝禮。」
江七白感激的收下了玉佩,勸說郭席瑞重新坐下。
自然,栽了一回跟頭,郭席瑞是不肯再跟清吾下棋了的。
他把目標轉向硯塵燼,「硯公子有沒有興趣來一局?」
清吾以前教過硯塵燼圍棋的,他雖身體不好,但還算是個好學的。
她抬眸看了硯塵燼一眼,「要玩嗎?」
少年輕咳了幾聲,點了點頭。
他把錢袋放在桌子上,道︰「你贏了的話,這些都……咳咳……給你,你輸了,我什麼也不要。」
這話比郭席瑞方才輸了被清吾鄙視還要命,他的臉黑了個徹底,清吾忍不住想笑,沒想到硯塵燼貶低人的時候,這般果決。
她問︰「你行嗎?」
少年抿了抿唇,低聲說︰「我贏了……咳咳咳的話,清姐姐就別生我的氣了,咳咳……好不好?」
清吾無奈,「你這是跟誰下圍棋呢?」
硯塵燼指了指郭席瑞,「他!」
「跟他下棋,你贏了,跟我討便宜?」清吾忍不住笑了下,這小子怎麼想的?
他委屈的扯著清吾的衣袖,晃了晃,「好不好嘛?」
清吾又好氣又好笑,「等你贏了再說。」
郭席瑞只覺得這倆人膩膩歪歪的,等到棋局開始,他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專心致志的布局。
可他到底是小看了硯塵燼。
不僅僅是郭席瑞,便是旁觀的清吾也十分驚訝,這小子的路數十分精妙,每一步都好象是預先計劃好的一般。
即便是她這個教人的,都未見得能比得上他,清吾不禁感慨,算不算是青出于藍?
這一回,郭席瑞敗得比上一回快得多,而且被殺的更慘。
硯塵燼病弱的臉上有了一絲喜色,他轉過頭,狐狸眼一眨一眨的,滿是期許,「清姐姐,我贏了……咳咳……」
「我看到了,真厲害。」清吾假裝不明白他的意圖,由衷地夸贊。
那人果然撅起了嘴巴,有些失落,「不是……這個咳咳咳。」
清吾不認,「我說的是你贏了再說,沒說答應你。」
少年的眸子有些灰暗,失落都在寫臉上了。
這兩盤棋下的時間也不短,已經快到子時了。
江七白和郭席瑞起身出門去掛鞭炮,郭席瑞還一臉的不高興。
真是怪了,這盤棋下的,輸的人不高興,贏的人也不怎麼高興。
趁著那兩人出去,硯塵燼趁清吾不留神,偷偷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少年欣喜又羞澀,「清姐姐……咳咳別生氣了……」
清吾一本正經地說︰「今年別想我原諒你。」
硯塵燼剛失望了一秒,頓時又明白了什麼,喜笑顏開,「那……咳咳咳……明年能原諒我嗎?」
清吾眯著眼楮,「你再親我一下,我明年原諒你。」
少年的這一吻恰好落在子時,原本只是淺淺的一下,卻在鞭炮齊鳴的剎那,被清吾箍住了腰身。
她大力的把少年抱起來,叫他跨坐在自己身前,按著他的後腦,迫使他垂下頭,熱烈親吻。
清吾趕在鞭炮聲停止之前,松開了硯塵燼,把人抱回身側。
少年被親的雙眼迷離,神游在外。
清吾湊在他耳邊喊他,「寶貝,喘氣兒!」
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搞的,都多少回了,每次親他親的厲害了,他都會屏住呼吸。
這也便罷了,等到熱情退卻,他還傻愣愣的忘了呼吸,實在是……叫人不解。
瞧著硯塵燼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又把整張臉都咳紅了。
江七白和郭席瑞一進門,便听到硯塵燼猛烈的咳嗽聲。
七白連忙去廚房里沖了碗蜂蜜水,給硯塵燼喝下去,這才好些了。
郭席瑞說︰「鞭炮放完了,一家人團坐著說說話,等到丑時再去睡,會有一年的好兆頭。」
于是乎,郭席瑞便開始了自吹自擂的將自己的光榮事跡娓娓道來。
硯塵燼趴在清吾肩頭打了個哈欠,「好困。」
清吾看了眼七白,道︰「阿燼累了,我們還回屋睡了。」
江七白連忙站起身來,「好,硯公子千里……迢迢而來,卻是累壞了,早些休息。」
清吾點點頭,跟江七白道了聲早睡,便扶著硯塵燼回屋去了。
不多時,江七白便將主屋里的炭盆搬到清吾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