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闌一瞧見那如泉水般的眼淚潤濕了桌子,心里便是再怎麼有氣也軟了幾分。
她松了手,但態度沒有松懈,「以後我的事,你不準插手,若是你以為我對你有感情就可以任你為所欲為,什麼都要順從听命于你,最好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江城闌離開的時候,硯慕清還上氣不接下氣的哭著,甚至連一句質問的話都說不出來。
當硯慕清委屈著把這件事的始末告訴了清吾之後,清吾頓時氣得手都抖了,她猛地一拍桌子,喝道︰「硯塵玨!」
硯塵玨灰溜溜的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垂著腦袋。
父子倆的舉動如出一轍,都不敢說話了。
清吾氣道︰「他是個孩子,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
硯塵玨低聲道歉︰「對不起,清姐姐,我……我知道錯了。」
清吾又拍了兩下桌子,「錯了錯了!現在知道錯了有什麼用?你告訴我,怎麼收場?」
硯塵玨抿了抿唇,小聲說︰「也……沒有那麼嚴重吧?」
他剛抬起頭來,小心翼翼地去看清吾,就被對方一個想殺人的眼神瞪了回去。
硯塵玨輕咳一聲,道︰「清姐姐先別生氣,這事兒總有補救的辦法不是?我現在恢復她的職位就是了,我馬上,馬上去辦。」
清吾氣得心口一陣起伏。
她真不知道這對父子倆怎麼想的,江城闌是個活生生的人,哪怕是尋常人也承受不住這樣的管束,更別說是一個高傲的人!
清吾簡直不敢想象,當時的江城闌有多生氣。
硯塵玨趕緊給她倒了杯水,「先喝口水,別氣壞了身子。」
硯慕清小聲說︰「娘親,都是我的錯,都怪我,我只是想讓城闌多陪陪我,我沒想到她會這麼生氣。不怪爹爹,是我求著爹爹的,娘親不要生爹爹的氣。」
說著說著,眼淚又開始啪噠啪嗒的往下掉。
清吾無奈的拉過硯慕清的手,道︰「你呀你,這次是真的太過分了,她是你喜歡的人,你第一個要學的就是尊重她。我知道你性子如此,但粘人也要有個分寸,你這樣只怕是把人越推越遠了。」
少年輕輕的點點頭,癟著嘴,一抽一抽的說︰「我知道了,娘親。」
「還有你!」清吾的語氣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怒意立刻就上來了,「硯塵玨,你如今多大年紀了?他如今又多大年紀了?你這麼寵著他,遲早要把他寵壞了的。」
硯塵玨努著唇嘀嘀咕咕地說︰「你方才還說他年紀小來著。」
清吾耳尖的听到了,頓時狠瞪他一眼,「你說什麼?」
硯塵玨趕緊打哈哈,「沒,我什麼也沒說,清姐姐,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道歉,我認錯了。」
清吾無奈的擺擺手,「我真是受不了你們父子倆,你自己惹出來的事情,你現在,馬上去把擦干淨。我可告訴你,要是城闌因此和言言再不來往,我可拿你是問!」
硯塵玨沉沉的應了一聲,臨走前還不悅地拍了下硯慕清的,以示懲罰。
硯慕清抬起頭來,對上清吾的眼楮,正要低下頭去,卻听她說︰「別以為我訓斥了你爹爹,這事兒就跟你沒關系了,你……去江家道歉去。」
少年半天沒有動作。
清吾怒道︰「想挨揍是不是?」
少年搖了搖頭,道︰「我……我怕她不想看見我,我害怕。」
清吾深吸一口氣,耐著性子跟他說︰「言言,你是個男子漢,娘親以前怎麼教你的?做錯了事,要勇于承擔責任,害怕就可以不負責任了嗎?」
少年低聲回答,「不可以。」
清吾滿意的點點頭,「這就對了,把前兩日你爹帶回來的玉珊瑚送過去,好好跟城闌道歉,保證以後不會這麼做了,听到了沒?」
硯慕清沉默了片刻,才終于點點頭。
一大一小都走了,清吾才算是松了一口氣,一個兩個的都不讓她省心。
硯慕清踫著玉珊瑚到江家,正巧遇上江城闌要出門。
兩人打了個照面,他才恍然間想起來,他娘讓他爹去解決事情,這會兒應該是要叫江城闌去大殿的。
方才太著急了,什麼也沒想就跑了過來,這下可怎麼是好?
硯慕清張了張嘴,還沒說出一句話來,便听到江城闌說︰「有事嗎?」
少年愣了一瞬,點點頭,道︰「我……我是來道歉的,我……」
他結結巴巴地連聲音都在發顫。
江城闌卻淡然地說道︰「嗯,妖王陛下召見我,有什麼事,之後再說。」
硯慕清垂著腦袋點點頭,道︰「我就在這里等你。」
江城闌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
其實,在妖王陛下命人來傳話召見的時候,江城闌已經知道大概是怎麼回事了。
如今又遇上了硯慕清,想來應該是干娘的授意。
江城闌在大殿待了不久,因為原本也只是給江城闌授命原來的職位,沒什麼其他的事情。
很快,江城闌就從大殿回來了。
可江城闌沒想到硯慕清所謂的‘我就在這里等你’的意思,竟然是就站在門口等她。
江城闌有些無奈的揉了揉太陽穴,「怎麼不進去等?」
硯慕清咬了下嘴唇,道︰「我是來道歉的,應該受點懲罰,在這里等,最好不過。」
這副乖乖認錯的模樣,倒是讓人心里舒坦了不少。
江城闌點點頭,道︰「走吧,跟我進去說話。」
少年跟在江城闌身後,亦步亦趨,跟個小跟屁蟲似的。
進了屋,江城闌才問他,「手里拿的什麼?」
硯慕清愣了下,道︰「玉珊瑚,我娘讓我帶過來的,給你賠禮道歉。」
江城闌一向不喜歡玉制的掛件和精致的飾品,自然玉珊瑚這種東西也不會讓她喜歡。
但硯慕清送來的什麼不緊要,要緊的是他要明白自己為什麼來這里。
硯慕清放下東西,灰溜溜的站在一旁,「娘親已經跟我說了這件事的嚴重性,我……我之前不知道,但我現在記住了。我以後……以後不會再這樣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其實,那日沖他發了一通火兒,回來之後江城闌就後悔了。
他心思單純,哪里能想得了那麼多事情?
對他,就該像對待一個小孩子那般,要更耐心些教導,而不是……一股腦兒的發脾氣。
江城闌拉過他的手,叫那人靠近她幾分。
「我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不該對你發火。」她如是說。
硯慕清被她說得鼻子酸酸的,眼看又要哭了,但生生地被他憋了回去,沒掉下眼淚來。
江城闌問︰「有沒有生我的氣?」
少年委委屈屈的點了點頭,又立刻後知後覺地搖搖頭。
江城闌無奈的笑了笑,「對不起,我下次會好好跟你說的,別生我的氣。」
硯慕清點點頭,「嗯,我不生氣,城闌也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我已經不生氣了,你不是已經想辦法補救了嗎?方才妖王陛下已經恢復我的職位了。」她說著,撫了撫少年光滑的臉頰。
硯慕清垂著腦袋,心虛的說︰「是娘親補救的。」
江城闌見他如此坦率,不由得勾起了唇角,問︰「那你知錯了嗎?」
少年連忙點頭。
「會改嗎?」
少年再次點頭。
江城闌滿意的笑笑,「很好,言言很乖。」
雖然這話有拿他當小孩子的嫌疑,但是硯慕清听了還是很高興。
他握著江城闌的手,試探性地提議,「城闌,我們……成婚吧?」
「……」
江城闌被他這突然的轉折驚到了,有些不可置信,「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硯慕清抓著江城闌的手指,小聲說︰「如果成婚了的話,你每天都會陪我了,這樣……我就不會總覺得你陪伴我少了,也不會……想那些歪點子了。」
江城闌沉默了。
她是覺得如果成婚的話,對方應該是硯慕清。
可現在……是不是太早了?
且不說,她還沒弄明白自己對硯慕清到底是不是喜歡,單單是想想要和母親一樣相夫教子,她就有點慌張。
「這個……還是以後再說吧!」江城闌想抽回手,但卻被硯慕清死死的抓著。
少年立刻緊張了起來,「我不是逼你現在非跟我成婚不可,我只是提議。你不想這麼早成婚就不成了,你別……別松開我的手。」
江城闌垂眸,道︰「倒也不是不想和你成婚,只是我還沒想好,這太突然了。」
硯慕清點點頭,「我知道了,我只是想你多陪陪我。你知道……軍營里那麼多男人,你這麼漂亮,我擔心也是理所應當的。若是一個不留神,你被別人搶走了,我都要哭死了。」
江城闌無奈的笑了笑,「你這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你放心,軍營里沒人對我有別的心思,他們怕我還來不及。」
說著,她伸手戳了戳硯慕清的眉心。
雖然但是,在感情里的人,難免有這種顧慮的嘛!
硯慕清小聲問︰「難道你就不怕我被別人搶走嗎?也有很多人喜歡我的。」
江城闌抬眸和他對視,那人立刻改口,道︰「我也只是打個比方,你……有沒有想過?」
倒也不是完全沒有想過,只是硯慕清這小子的性格,實在不像是招人喜歡的類型。
莫名的,江城闌腦海中再次想起從前干娘說過的話,笨蛋美人很受歡迎。
細細想來,硯慕清這麼笨,似乎也真的挺可愛的。
可江城闌是親眼見識過硯慕清對女妖們的發言。
曾經有女妖同硯慕清搭話,「殿下,這是我方才從山上采的果子,您要不要嘗嘗看?」
硯慕清淡淡的看了一眼果子,皺著眉頭說道︰「你這果子都沒洗,要給誰吃啊?」
那女妖面露難色,道︰「殿下若是想吃,我這就去給殿下洗了。」
硯慕清卻不領情的說道︰「我沒工夫等你。」
這樣的一個人,就算再漂亮,再笨,應該也不會受歡迎的吧?
硯慕清沒等到江城闌的回答,繼續追問,「在你心里,我就是沒人要的小笨蛋是不是?」
江城闌心道︰還挺有自知之明。
硯慕清見她面帶笑意,更不高興了,「哼,我不理你了!」
他早忘了自己原本是來道歉的,這會兒一生氣起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轉身就走。
為了向表達自己很有魅力,硯慕清在半個月後,趁著他娘生辰的那一日,江城闌也在場的情況下,故意和前來赴宴的姑娘們多說了幾句話。
硯慕清一貫是個嘴下不留情的,是以,整個妖族都沒什麼人願意熱臉貼他的冷。
難得今日小殿下一副很有興致的模樣,能姑娘們說說笑笑,眾人自然喜不自勝。
清吾瞧著自家兒子那蠢樣兒,扶著硯塵玨的手臂,道︰「讓我緩一緩,你兒子又開始沒事找事了。」
硯塵玨輕描淡寫的掃了一眼,道︰「是挺傻的,即便要讓人吃醋,他這樣也有點太浮夸了。」
硯慕清自以為自己把目的掩飾得很好,可那哭笑不得的模樣,好像是被人逼迫著似的。
他戲演的拙劣,清吾干脆不去看他,生怕那小子給她丟了臉。
自然,江城闌也很難注意不到硯慕清。
那小子生的貌美,隨便往哪里一站就是吸引人注意力的那一個。
只是今日,他吸引江城闌注意的地方倒不是美貌,而是圍在他身邊的那一圈姑娘。
她注意到少年時不時的瞥向她,正偷偷注意著她這邊的動向。
江城闌在心里不住的搖頭,想著這小子真是想什麼都寫在臉上了。
既然他想讓她生氣,她就要看看自己不生氣的話,他能堅持多久。
于是乎,江城闌干脆坐下來,雙手環抱在胸前,眼睜睜地看著那邊。
感覺到江城闌的注視,硯慕清便以為自己的計劃成功了,更加賣力的表演起來。
有人問他,「殿下,您的神情有些不自然,是不是生病了?」
硯慕清咬了咬牙,把那句‘你才生病了,你全家都生病了’的話咽了下去,只是怪模怪樣的笑著,「是嗎?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