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潯和西門慶收好路引,用過酒飯,便離開了酒樓。酒樓對面是提刑按察使衙門,這個衙門就設在大明湖畔,如今赫赫有名的大明湖咫尺之遙,哪有不去看看的道理,兩人便信步走了過去。
兩個人並肩走著,西門慶又以一副老大哥的口吻囑咐道︰「楊老弟,從明天起,咱們兩個就得用上新身份了,人前人後,切不可再喚本名,須防隔牆有耳。」
夏潯笑了,這套把戲正是他的拿手好戲,如今做回真正的自己,還能有什麼問題?他點了點頭,說道︰「高升兄不必多言,小弟明白。」
西門慶哈哈一笑,又道︰「明天一早,咱們結帳離店,我已經去車行訂好了位子,咱們扮得是去替東家討帳的伙計,一路上得注意些身份,別露出馬腳。」
夏潯笑道︰「小弟不敢說裝龍像龍,裝虎像虎,那也是……」
他剛說到這兒,西門慶突然精神一振,急急說道︰「噯噯噯,快看快看,快看前邊那位小娘子,哎喲喲,那腰條兒,那身段兒,那個蛋子扭得……,饞死人了。糟了糟了,拐過去了,快快快,快跟上。」說著便興沖沖地追了上去。
夏潯苦笑一聲,只好舉步追去。
他此來濟南,本來想著若是時間寬裕,還要去拜訪拜訪紀綱和高賢寧,可是西門慶說明日就走,如此匆忙,不去也罷。正盤算著,繞過前邊幾棵柳樹,忽地有人叫道︰「楊旭?可是楊兄?哎呀,楊兄,果然是你,哈哈哈哈……」
夏潯一抬頭,就見紀綱和高賢寧歡歡喜喜地迎過來,在他們身邊,還有一位身材瘦削的青衫公子,年約十七八,眉清目秀,唇紅齒白,那一雙漆黑的瞳仁亮晶晶的,看起來風神如玉,瀟灑不凡。
夏潯又驚又喜,連忙拱手道︰「紀兄,高兄,小弟剛剛還想到你們呢,哈哈,當真是有緣,唔,這位公子是……」
紀綱笑道︰「他麼,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位濟南府朋友了,我們兩個現在就在他家里白吃白住。」
青衫公子靦腆地一笑,抱拳當胸,用糯糯軟軟的聲音道︰「小弟劉玉玦,早听紀兄、高兄談及楊兄的風采,今日得識尊面,榮幸之至。」
紀綱笑道︰「不要站在這兒說,走走走,咱們尋一處酒家,再慢慢把酒敘話。」
夏潯忙道︰「且慢,在下還有一位朋友……」
高賢寧道︰「哦,楊兄是攜友同來的麼,你那朋友現在何處?」
夏潯還未說話,就听一人破口大罵道︰「你這賊眉鼠眼的潑jian貨,穿得人模狗樣,偏偏不行人事,追著我家娘子賤兮兮的搭訕些甚麼?」
幾人聞聲一齊望去,就見一位輕袍男子歪戴著軟帽拔足狂奔,後邊一個大漢領著七八個朋友緊追不舍。
高賢寧蹙眉道︰「這人看來衣冠楚楚,想不到卻是個斯文敗類」
夏潯訕訕一笑,指著狂奔而來的那人道︰「他麼……,咳咳,就是在下的那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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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濟南府不比陽谷縣,西門慶在陽谷很有名氣,再加上他從小口花花的,其實從沒真正佔過人家什麼便宜,所以油嘴滑舌的也沒甚麼人理他,在這兒可不成,他被人追上,好一通揍,虧得夏潯等人趕來把他救下。
西門慶被人打得鼻青臉腫好不狼狽,這副樣子可不便再去酒館,夏潯也沒有丟下伙伴自去赴宴的道理,飲酒之事自然作罷。待听說明日清晨夏潯就要離開濟南,紀綱和高賢寧連呼遺憾,那位性情脾氣溫和得像個大姑娘似的劉公子更是熱情挽留,直到听夏潯說此去關系到一樁大生意,三人這才罷休。
三人與夏潯再三約定,下回再來,定要過府拜訪,這才拱手作別,三人自去酒店,夏潯則帶了那倒霉摧的西門慶去找跌打醫生。西門慶內服外敷的吃了好幾樣藥,回到客棧還咿咿呀呀的。
那老板娘心好,見他飯也吃不下,趕緊的親自下廚,給他做了碗面,打兩個荷包蛋、點幾滴香油,翠生生的蔥花飄在上面,夏潯看了都是食指大動。西門慶嘴欠,端起碗來便發牢騷,那老板娘听他說了被打的原因,結果這碗面……最後進了夏潯的肚子。
夏潯還擔心西門慶若傷勢嚴重的話會耽擱明天的行程,不想這廝就像一只生命力頑強的小強,第二天早上倒比夏潯起的還早,兩個人趕緊辦了離店手續,急急趕往四季車馬行。
從濟南往來于北平的行旅很多,所以濟南的四季車馬行每天自卯時至未時,半個時辰發一班車,仍是人滿為患。
要知道跑長途哪怕是富貴人家也少有用自家馬車的,一路人吃馬喂住店打尖花銷甚大不說,富貴人家用的車也多是在城中平坦大路上使用的豪華馬車,經不起長途的顛簸,容易損壞。幸虧西門慶是個常出門兒的,早早的就去車馬行預交了車錢,訂好了座位。
夏潯和西門慶趕了個大早,坐上的卻是第二班車,第一班車天沒亮就啟程了。夏潯和西門慶已換了一身短褐,這是普通百姓出遠門的尋常打扮,西門慶肩上還搭一條褡褳,青著一只眼,一臉的衰樣。
上了車,他便往車廂狹角里一縮,就不再動彈了,看那樣子,還真像個謹小慎微的小生意人。夏潯暗贊一聲,同樣縮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出于職業習慣,他還是下意識地打量起同車的旅客來。
在他對面長凳上坐在最里邊的是西門慶,他交叉著雙腿,以一個很舒服的姿勢靠在車廂壁上,腦袋微側,雙眼半闔,似乎在打瞌睡。他旁邊是一個滿臉皺紋的老頭子,膝蓋上擱著個小包袱,旁邊還有一個七八歲的黃毛丫頭,怯生生地攬著他的手臂,看起來是祖孫倆。
祖孫二人一老一小,又拿著這麼小個包袱,想必不是出遠門兒。這客車一路所經州縣有下有上,他們也未必就是去北平的。在他們外邊,則是一對身著樸素,顏色卻很喜氣的青年男女,估模著是回娘家的小夫妻。
夏潯這一排,挨著他的是兩個壯漢,兩人都是身材粗壯,皮膚黎黑,好象經常風塵僕僕地在外行走,貼著他的這人四十多歲,臉上微微生些橫肉,目光既凌厲,又透著些狡獪,有些江湖匪氣。
在他旁邊那人比他稍小幾歲,穿著相近,不時還與他低聲耳語幾句,想來是同路人了,從那神情語氣看,顯然是以他為主。夏潯還注意到兩個人的手很粗糙,穿著雖還顯得富裕,這雙手卻不大像是養尊處優的有錢人。
夏潯假意舒展了子,又探身向外看去,最外面卻是兩個女孩子。挨著那壯漢的,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她把小包袱擱在身邊,與那壯漢稍作分隔。從她裙裾處的補丁來看,想必家境很是苦寒。不過看模樣,這小姑娘卻是眉清目秀,一雙靚麗的大眼眨也眨的,透著股子機靈勁兒,夏潯使眼看去時,還被她瞪了一眼,看來是個慣于在外行走,見多識廣的丫頭,並不怕生。
最外側則是一位比這小丫頭還大了幾歲的少女,只掃了一眼,便令人眼前一亮,這位姑娘好精致的五官,雖說布衣釵裙,裙子上還打著補丁,臉上不施脂粉,也沒有首飾,清湯掛面的,可那彎彎的柳眉、慧黠秀氣的雙眼、羊脂般細膩小巧的鼻子、艷紅菱角似的唇瓣,還有那尖尖的白潤的下巴……
夏潯覺得,這人應該是江南水鄉一帶的女子,若不是那里的水土,養不出氣質這般嬌怯怯的女人。若她真是南方人也未必不能,這車雖是從濟南起點,可若真有人從江南去北平,到了此地自然是要換乘本地車行長途大車的。只是若猜測屬實,在這年代一個弱女子遠出千里之外,可著實不容易。
女孩兒雖未轉過目光來,卻已注意到了他的注視,一開始還佯做鎮靜,漸漸開始不自在起來,一絲紅暈悄悄爬上她的臉,她不安地掠了掠鬢邊的秀發,輕輕扭過頭去,雙手也抓緊了放在膝上的包袱。
「咳咳咳」
坐在對面的老大爺不悅地咳嗽兩聲,夏潯笑笑,收回有些放肆的目光,舒展了身子,靠回了車廂上,這是他才注意到,不管車棚怎樣的顛簸,西門慶始終保持著斜倚車棚的姿勢,腦袋被顛得搖晃著,這樣的姿勢並不舒服呀。
夏潯忽然發現他那半闔的眼楮里偶爾會有一絲光亮逸出,仔細一看,這才注意到,敢情西門慶陋習不敢,他一直側著頭,在盯著坐在車尾的那位長得極其縴細秀氣的女子看,夏潯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這貨……真是沒治了。
此時,仇夏仇大人安排的兩個眼線,剛剛同四季車馬行的東主經過一番強硬交涉,把兩個早已訂好車位的旅客擠下去,坐上了下一班大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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