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些撲火,救出皇帝!」
燕王本來想避皇宮而不入」可是眼見皇宮火起,就不能不來了。一進皇宮,燕王便急急下令,他帶來的人馬趕緊加入救火的行列,其實也不用怎麼救了,那一座寢宮已燒得七七八八,剩下的都是不易燃燒之物了。
等到火勢撲滅,武士們用撓鉤將塌落的木料磚瓦扒開,進行清理,朱棣就站在旁邊看著。此時,眼見宮中火起,陸陸續續許多官員都往皇宮而來,朱棣身後的人越聚越多。
人多好辦事,那廢墟還熱烘烘的灼人臉面,廢墟就清理完了,從里面拖出幾具尸體來」小內侍木恩上前辨認,緊緊抱成一團的那雙尸骸應該是皇後娘娘和太子,可是另幾具燒焦的尸體,從身形和扒出的位置來看…
木恩猶豫了一下,見燕王還站在火場外等著,忙匆匆趕到他面前跪下,奏道︰「殿下,奴婢已經仔細辯認過了」相擁而斃的一母一子便是皇後娘娘和小太子,至于皇上的尸身……」
「嗯?」
朱棣一聲低問,木恩有些膽怯起來,他常在宮中侍候,慣會看人臉色,這時下意識地抬頭窺了一眼,站在朱棣身旁的紀綱已大聲喝道︰「皇上**于宮中,尸身已經找到了!」
他這一句不是在問,分明就是斷語,而且聲音提得極高,逡巡著站在遠處還不敢近前的官員們都听得清清楚楚。木恩福至心靈,連忙叩頭道︰「是,皇上……已經殯天了!」
朱棣贊許地看了紀綱一眼,向木恩道︰「你是狸邊的人麼……」
紀綱連忙靠近朱棣,對他小聲低語了幾句,朱棣恍然,再望木恩時」神色就柔和了許多」和顏悅色地道︰「木恩,很好,你起來吧」快將狸下的遺體移出來,以備收斂安葬!」
「是是!」
木恩連忙爬起,紀綱向他使個眼色,一起走到那幾具燒焦的尸體前,木恩畢竟年輕,瞅瞅這具,看看那具」還未決定哪一具才好當作陛平尸體」紀綱已指著一具尸體道︰「這是陛下,快抬出來!」
當下幾個武士七手八腳把那尸體抬出來」搬到朱棣面前」朱棣看到尸體,不禁大放悲聲,掩面哭道︰「痴兒,真是痴兒,叔父進京,只為清君側救皇上于奸佞之手」陛下何以如此想不開」竟然要**吶!」
俗話說「女兒哭」真心實意,女婿哭」黑驢放屁!」女婿哭丈人、丈母娘是實無悲傷,假惺惺落淚」叔父哭佷兒,又哪有幾個是真的悲痛欲絕的,何況這佷兒幾欲致其與死地,早就是生死大敵,不過百官越聚越多」這場面上的戲還是要做的。
李景隆此時也趕來了,他並不知道這具尸身是假的,其實在場的官員全都看不出真假,一則是因為離得比較遠」二來也是因為皇帝高高在上,哪怕他們日日相見,也沒有盯著皇上看的,所以對他的身材相貌談不上非常熟悉,只有皇帝身邊的近侍才對皇帝非常了解,如今尸體燒得焦炭一般」他們哪里看得出異樣?
李景隆正在想一個很奇怪的問題︰「潭王**,湘王**,如今建文帝也**了,老朱家的人有這種癖好麼?」
他正想著,兵部尚書茹常向幾個同僚好友使個眼色,已經走上前去,拜倒在朱棣面前,高聲說道︰「皇上已龍駐上賓,殿下節哀順變!」
朱棣擦擦眼淚,恨恨地道︰「親王宗室」非死即囚,形如豬狗」皇上今日又**于宮中,這一切罪孽,始作俑者,方、黃、齊泰!孤絕不會輕饒!那方孝孺已經抓住了麼?」
紀綱連忙上前一步稟道︰「殿下,方孝孺已被生擒活捉,投入大牢!」
朱棣冷笑一聲道︰「那豬狗倒不肯死,立即派人緝拿黃子澄、齊泰,孤要把他們三個奸佞千刀萬剮,以祭皇上、以祭四年來枉死的無數英靈!」
說著,朱棣站起身來,茹常等並不起來」一見朱棣站定,立即叩頭道︰「殿下,國不可一日無君,如今皇帝已經晏駕,四海動蕩,宇內不安,非明主不能定天下,當此時刻,唯有殿下繼承大統,方能保我大明海晏河清、江山太平,臣等,恭請殿下繼皇帝位!」
茹常身後百官齊聲道︰「恭請殿下繼宴帝位!」
李景隆恨得咬牙,差點沒給自己一個大嘴巴︰「我在這兒胡思亂想些甚麼」勸進!勸進啊!女乃女乃的,這勸進首功,成了茹常那老滑頭的了!」
李景隆急忙也上前撩袍跪倒,勸燕王繼皇帝位。
朱棣擺手道︰「本藩無辜受奸臣讒言迫害,不得已起兵靖維,本欲除掉奸臣,以保宗社,效法周公,扶保少主」不料皇上不能諒解為臣的一番苦心,反而輕自捐生,本王此刻悲痛欲絕,哪有心思妄圖大位,還請諸文武大臣另選賢王,以承大統吧。
李景隆剛要說話,茹常已道︰「皇上已然駕崩,太子亦一同歸去,嫡別、長子皆已不在,殿下系太祖嫡嗣,諸王之中為年最長者,縱不論【道】德武功」只論長幼,殿下繼承大統,也是天經地義的。」
朱棣只是擺手︰「此事休要再提,兵馬不能常駐城中,一俟緝拿了「奸佞榜,上**,本王就要回返龍江驛軍營駐地了,皇上的後事」還請茹大人暨禮部官員們好生料理。本王如今心亂如麻,什麼也不想談,有什麼事,咱們回頭再說吧!」
「是是!」
就算是正兒八經由先帝指定的繼承人,登基時也得按古禮拒絕三次,這才可以受命」茹常也沒指望這一勸進」朱棣馬上迫不及待地答應,反正這首倡勸進之功已經到手」茹常等便叩一個頭,爬起身來,恭恭敬敬地退到一步。
宮中有人取來了白布,先將幾具遺體蓋住」接下來就是禮部準備棺槨先行盛斂的事兒了。
對于建文帝生死,朱棣其實滿月復疑竇,甚至宮中這把火倒底是皇上**還是另外有人動了手腳,他也無法確定。夏潯秘密潛進城里時」曾經對他說過,要為他解決「王見君」的尷尬局面,他心中這個謎團也只能喚夏潯來問個究竟了,因此一出皇宮,跨上戰馬,朱棣便對紀綱吩咐道︰「本王先回龍江驛」你找到楊旭,讓他速來見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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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潯離開錦衣衛時,便得知燕王已回了龍江驛,所以立即快馬趕回了燕王在龍江驛的駐地。
一進中軍大帳,燕王便摒退左右」只留下知情的紀綱一人,急切地問道︰「文軒,宮中大火,可是你之所為?」
夏潯看了紀綱一眼,說道︰「臣一進城」就讓紀綱帶人守在皇宮左右」密切注意出入一*人等,準備見機行事,為殿下掃清障礙,不過宮中大火,確非微臣等所為。」
朱棣眉頭一鎖,憂慮道︰「若是文軒所為那倒好了」而今只怕是有人故布疑陣。」
「怎麼?」
紀綱便把回來前又私下詢問過木恩的話說了一遍,道︰「木恩對皇帝十分熟悉」他說,皇後和太子的尸身應無疑議,只是皇帝……恐怕不在其中!對了,木恩還說,這幾天,錦衣衛使羅克敵曾數度被召入宮!」
對于這樁千古疑案,夏潯一直也有些好奇,他也想弄明白,朱允墳倒底是死在宮中,還是潛逃偷生。此刻听了紀綱的話,忽地聯想起了羅克敵臨死前對他說的那番話︰「你,贏了我一局!今天,我又布了一局」這次,你能贏嗎?」
他臨死,臉上還帶著笑,笑容中有一絲得意、有一絲驕傲。羅克敵是個很驕傲的人,難道建文的生死之謎,就是他給自己設下的最後一個局?
夏潯想了想,沒有說出心中的揣測,只是對朱林道︰「殿下放心,縱然皇上真個逃月兌」看他拋妻棄子,獨自逃生的架勢,也根本沒有圖謀東山再起的勇氣和打算,左右不過是隱姓瞞名,芶且偷生罷了,這件事,臣一定會查下去,總要查個水落石出。」
朱棣點點頭道︰「這件機密事,也只有交給你去辦,俺才放心得下,切記不得張揚!」
「臣明白!」
剛剛說到這兒,便有侍衛進來稟報︰「殿下,城中尖來了一批官員,現跪在轅門外」乞請殿下繼皇帝位!」
朱棣眉頭一皺,不屑地擺手道︰「叫他們回去,本王不見!」
「婁!」那侍衛應奐退下。
紀綱馬上熱切地道︰「殿下繼承大統,已是眾望所歸。殿下不要推辭太久了,須知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令難行,眼下百廢待興,民心求定唯有殿下登基,才好執掌中樞」發號施令,把這因戰亂而糜爛的一切重新收拾起來。」
他的潛台詞沒有說出來,但是朱棣一听就明白了。眼下民心需要安定,而安定民心的根本,就是重新誕生一位帝王,執掌中樞權力︰各地的官府和駐軍現在都在觀望」包括梅殷的四十萬大軍、以及中都鳳陽的數萬大軍,還有各地正在組建的勤王之師……
不迅速登基,宣告新主的確立,這些人勢必陷入兩難境地,他們是繼續忠于已經死掉到皇帝呢,還是投靠一位藩王?如果宣告建文帝的死亡,正式登基成為皇帝,亙在在京與各地文武官員心里的這個難題就迎刃而解了。
再者,這麼多跟著朱棣出生入死的文臣武將,現在也是時候給予他們回報了,不能冷了忠臣的心吶。看看燕王大軍一過淮河,多少朝廷的文臣武將倒戈投降,再想想哪怕是在朱棣最危險的時候,他的人也是不離不棄,忠心耿耿,這就尤其顯得可貴了。
最最重要的,就是那句「名不正則言不順」了。這個名正,不只是指繼皇帝位,還是要為他的四載靖難做一個評介。他是以靖難為名起兵的」結果靖難靖了四年,把皇帝靖**了,一個要靖的奸臣還沒除掉,他如何向天下人交待?
他要保證自己立場的正義性,就必須得就自己的起兵緣由和皇帝死亡的結果,給天下人一個交待」這個交待就是必須抓出幾個人來,讓他們為起兵靖難和皇帝建文**來承擔責任。這幾個人,自然就是方孝孺、黃子澄、齊泰,這些人必須死。燕王是為了要清他們才起兵的」如果他們不死,他們就不是奸臣」他們不是奸臣,那朱棣就是奸臣!
這就是政治,方黃之流不以奸佞的姿態死去,朱棣就要以篡逆的身份活著。
而這些人都是位居中樞的大臣,朱棣唯有以皇帝的身份來處治他們,才是名正言順,才能蓋棺論定。
這些事,朱棣其實想的比紀綱更透澈,他只思索了一下,便想通了其中利害,于是頜首道︰「本王明白,那就,再等兩天吧!」
紀綱心領袖會,立即興沖沖地道︰「好」那微臣去轅門外,勸那些位大臣回去。」
所謂勸回去,自然是去暗示他們明日再來,朱棣望著紀綱的身影消失在帳。」微微笑了笑︰「紀綱這個人,還算能干!」他又轉向夏潯,目光更趨柔和︰「接管錦衣衛的事,怎麼樣了?」
夏潯輕輕一觸懷中那卷畫軸,微微欠身道︰「羅僉事自盡了,臣已接鼻錦衣衛衙門。」
朱棣點了點頭」說道︰「江山未定,人心未定」錦衣衛是可以大有作為的,飛龍秘諜以後就並入錦衣衛,不過要做為其中獨立的一支秘密力量!你組建飛龍時,用的是化名夏潯,以後,還是用這個名字吧,夏潯」就做俺朱棣的影子!」
夏潯躬身道︰「是!」他知道,燕王這是已經開始做稱帝之後的一些安排了。
朱棣略一沉吟,又道︰「紀綱此人很是機靈,辦事也合本王的心意,他是你的知交好友,依你的了解,這錦衣衛指揮使,他可做得麼?」
夏潯心中登時一震︰「燕王要把錦衣衛交給紀綱?我的飛龍隸雖是直屬于皇帝,可名義上卻是隸屬于錦衣衛的」燕王這是未雨綢繆的平衡之道,還是對我起了戒心?」
他不敢讓燕王看到他眼底的陰霾,連忙垂目拱手道︰「殿下慧眼,臣也以為,紀綱做這錦衣衛指揮使,是很稱職的。」
朱棣頜首道︰「嗯,那就是他吧。官面上的事,總要有個人去主持,本王思來想去」除了你楊旭,也就紀綱合適,你既然出不了面……」那就讓他去做!」
夏潯有些疑惑地道︰「臣……為什麼出不了面?」
「因為錦衣衛指揮使,最高也只是一個三品的官兒。」
朱棣微笑地對夏潯道︰「俺朱棣,是不會虧待自己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