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一邊挖坑一邊埋

夏潯去而復返,朱棣當晚從保定回來,看到他時也頗為驚訝,及至听夏潯說明緣由,朱棣頗為感動,問清遼東諸事措置妥當,暫不回去也無礙大局後,便允許他留了下來。夏潯提出,要以個人名義向北京本地士伸求助,尋找相關證據,也獲得了朱棣的默許。

不過在朱棣的本意里面,還是希望經由官方來解決這場爭端。可是,鄭和快馬趕到淮西,先是因為去的是陳壽好友的舊居,所以撲了個空,再詢問左右鄰居,一路探問著找到他那好友家,陳壽的消息已經到了,那戶姓李的人家只說這孤本早已遺失,鄭和也無可奈何,只得打馬又回了北京。

在此期間,陳壽所找的那些好友,也是無計可施。他們有些確實其實不精通這方面的知識,有些並不是全然無知,可是他們都是成名人士,不是在處所上作官,就是處所上的名士,正如黃真勸夏潯的那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主動請纓跑來與朝鮮使節辯論,結果卻輸了,這千古罵名不就由白己來背了麼?那是何苦來哉。

這些人有身份有地位,也就愈加地珍惜羽毛,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行為準則,這些位君子們都很明智地選擇了遠離危牆。

陳壽沒有請來強援,大失所望。鄭和把消息送回之事朱棣也大失所望。此事別無他法,只得讓夏潯請出那些無人听聞過的所謂北京名士了。

朱棣使人去召朝鮮戶曹判書劉宋耕來,對他說,我朝有幾位處所名士對朝鮮使節所言大有異議,著令他們君前辯論,若是劉宋耕所言有理,駁獲得北京名士,鴨綠江、圖們江以東所指定的領土和人口,自然劃歸朝鮮所有,若是否則,還叫他好生回去,傳詔朝鮮國王,而後少生事端。

此前大明君臣的窘境劉宋耕也覺察到了一些,現在官方人員沒有辦法,弄出一堆甚麼北京名士,老夫有備而來,他們便能辯刻我麼?

劉宋耕信心十足,立即奮起精神,擼胳膊挽袖子直奔行宮。

夏潯已經把人帶到了,在他奉求的諸人中,大家好一番考證最後集中匯總,請出了四個人為代表。

他們趕到行宮之前,夏潯已經了解了一下他們掌握的資料,並且進行了一番篩選。

好比一個叫華梁的夫子,見了夏濤捻著長須,慢條斯理地道︰「相傳,三皇之首、百王之先,太昊大帝龍身人首……」

夏潯馬上把他mt了過去,很客氣地對他說︰「老先生,伏羲大帝乃上古人物,人當有其人,只是年代過于久遠,遺傳事跡多已蒙上了神話色彩,許多工具難有確鑿可信之憑據一旦提出反而易受詰問,這就不要說了吧!」

華老夫子訕訕退下,又蹦出個叫曾听的老先生,老先生微眯鳳目手撫長髯,赤紅臉龐如關公在世往那兒昂然一立,腳下不丁不八,高聲說道︰「話說昔時,周穆王馭八龍之駿︰一名絕地,足不踐土心二名翻羽,行越飛禽︰三名奔宵,夜行萬里︰四名超影,逐日而行……」

夏潯听得呆了,心中只道︰「這位曾老先生莫非以前是說書的?」

不消問,這人也被比。了,最後被他去蕪薦菁,帶到御前四人,別離叫做李夜天、吳擎宇、王譯、閻超,這四人所言,還是有些事理的,似可作為憑據,夏潯便要他們精心準備一番,盡可能地帶齊了證據,趕到行宮來見皇帝。

這些人平時高談闊論、裝神弄鬼的,好象天王老子第一他第二似的,在夏潯面前時神態也還顯得自在,不料一旦見了真龍天子,一個個唬得臉也白了,唇也青了,兩條腿直打擺子。夏潯一瞧他們這副德性,如何與人理論?

後來還是朱棣善解人意,移駕東暖閣,自己坐到內閣,撤了十扇屏的仕女撲蝶的屏風,在內外之間放下一道珠簾,這四位民間考據專家看不見皇上的樣兒,這才漸漸自在下來。

听到那劉宋耕劉判書到了,一瞧這四人模樣,便起了輕蔑之意。盡管夏潯已經給他們換了袍服,可那底氣是裝不出來的,劉宋耕一瞧,就有些瞧他們不起。劉宋耕輕蔑地橫了他們一眼,向簾內的朱棣大禮參拜道︰「小臣劉宋耕,見過聖天子!」

朱棣咳嗽一聲,對劉宋耕道︰「前番,卿所言遼東之事,府藏遼金典籍之中,確無記載,陳參政記起他有一位好友,家中藏有一本金朝地理志,上面記載還有些詳細,可惜,因為那戶人家輾轉搬家,所藏孤本業已佚失……」

劉宋耕听到這里,微微一笑,他心知肚明,這不過是朱棣托辭罷了,遼金兩朝地理志,他已一字不漏地查閱過了,若不是心中有數,豈敢到大明來獻丑,如今他劇看皇帝怎麼說。

朱棣又咳一聲,說道︰「既無憑據,聯依照前諾,將那此屬地與其子民,封與朝鮮。然則,有北京儒士數人,听聞此事,自有一番見解,聯體察下情,不成不問,便把他們喚了來,叫他們與你理論一番,若有事理,這地是不得分賜的;若無事理,聯再不拖延,必依前諾,下旨井賜。

劉宋耕立即再叩頭道︰「小臣謝過皇上,小臣願與北京諸位文壇名士,理論一番!」

劉宋耕爬起身來,睨了四人一眼,振聲道︰「劉某奏請聖天子,所提諸地、諸部,在遼金史籍中,並沒有相關記載,由此可以證明劉某所言,四位對此有何異議?」

四人對視一眼,李夜天便站出一步,故作不屑地道︰「遼金蠻夷之國,習我中原文化不久,所謂遼金地理志,不過是東施效鼙,邯鄲學步,照葫蘆畫瓢做個樣手的工具,漫說所載不詳,縱然詳細,也多有道听途說之內容,能當什麼憑據?」

劉宋耕微微一驚,他原本給明臣畫好了圈圈,這考據就限定在遼金兩朝,那些書白痴便中了計,只想在這兩朝記載中找出證據,怎麼眼前這四個人卻有點不循常理呢?

劉宋耕急急轉著心思,說道︰「若遼金兩朝史籍尚不足為據,難道還要考據契丹、匈奴、突厥心……」

他還沒有說完,吳擎宇便大笑一聲,打斷他的話道︰「一派胡言!」

隨著進入辯論,四個人漸漸定下了心神,緊張的心情被他們想在皇帝面前有所表示的願望所取代,四個宄酸的表示欲上來,就開始漸漸進入狀態了。

吳擎宇嗤笑道︰「匈奴、突厥、契丹時候,他們還只是一些游牧部落,其首領曰可汗,以氈帳為宮室,居無定所,逐水草而徙,四處游牧,那時他們根本不是一個國家,更無文教之事,哪來得什麼典籍文章?」

劉宋耕其實不惱,微微一笑道︰「哦?那麼請問這位先生,你以為,可以從何處找到憑據?」

吳擎宇昂然道︰「在我朝的史記,宋微子世家、尚書大伽洪範中記載,周武王滅段紂,紂王的叔父箕子渡海至朝,建立戴子侯國。貴國僧人一然大師所撰的三國遺事中也有記載,還提到那時箕子建國都于平壤。今日朝鮮崇尚白色,就是商代尚白之遺風。

漢朝時候,燕人衛滿率千余人叛逆大漢,兵敗入朝,奪王位而自立,再立衛氏王朝,漢武帝時候,因衛滿王朝匹敵大漢,漢武帝派兵剿滅之,把具滿朝鮮的國土分為四郡,別離為︰樂浪郡、玄菟郡、真番郡、臨屯郡,合稱為「漢四郡」,統由大漢直接管轄。」

說到這里,吳擎宇冷笑一聲道︰「漢之幽州,下轄涿郡、廣陽、代郡、上谷、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玄菟、樂浪十郡一屬國七十八縣,除三韓之地,盡為我巾國直轄,試問闊下,就連朝鮮都是中國之人所立,又哪來的遼東之地柬屬朝鮮的荒唐之言呢?」

三韓之地指的是現在南韓一帶,那是住在朝鮮半島南部的馬韓、辰韓、弁韓三大部落的聚居地,三韓之地才是朝鮮半島居民固有生息之地,就連朝鮮北部地區,那時也是漢朝直轄,更不說什麼鴨綠江、圖們江以西了。朱棣和眾文武听了馬上精神一振。

劉宋耕不慌不忙,微笑道︰「足下所言,確實不假!然則,箕子至朝時,朝鮮沒有其固有子民麼?箕子入朝,帶來了中原文化,還有農耕、養蠶、織作、青銅冶煉等技藝,深為朝鮮本地蒼生所仰慕,故而擁立其為君王,是箕子入朝為朝鮮蒼生之君王,而不是箕子所至乃窮山惡水,箕子及其隨行人員繁衍生息,致有今日之朝鮮。這一點不成不明。

唐朝時候,虯髯客海外稱王,難道那處所便自然而然成為唐朝領土?如此理論,實在荒唐!至于衛滿取而代之,形式不合,意義一般無二。及至漢武帝因衛滿王朝匹敵中國,起兵滅之,緣由且非論,難道與蒙元倚仗武力巧取豪奪有甚不合麼?及至漢亡,鮮人復立本族之國,難道不是天經地義麼?」

夏潯原本就沒指望一番辯論,反讓李芳遠乖乖把朝鮮半島一分為二,劃出一半來歸還中國的奢望,他先要李夜天、吳擎宇這麼說,本就是別有目的,劉宋耕善于給人挖坑,他夏潯何嘗不是善于給人挖坑?他是挖一個坑,填一個坑,直到把劉宋耕噎死了事,現在這第一個坑就該填了。

夏潯擊掌笑道︰「劉判書說得好,如此說來,朝鮮先王李成桂,原本元朝翰東千戶所千戶兼達魯花赤吾魯思不花之明日長子,歸附高麗,而後稱王,他是被鮮人迎立為王,與我中國並沒有關系,那麼他的祖墳在不在遼東,與遼東歸屬有何相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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