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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身殿里，倉促趕到的夏濤正靜靜地听著眾大臣們向皇上奏報賑災事宜。
京里接到蘇松一帶送來的消息之後，立即緊急張羅救災物資，開始做賑災準備，現在已經稍稍有些眉目了。
正在說話的是戶部左侍郎夏原吉，夏原吉道︰「糧食是第一要務，留夠京師存糧之後，已然張羅了一筆糧草，同時正從其他各地由水陸兩道往京師運糧。蒙聖上恩準，暫停京師各酒坊釀酒之業，又擠出了一批糧食，然則……。」
夏綺吉蹙眉道︰「暫時這些，仍是無濟于事，受災地區太大了，這些糧食運過去，恐怕賑濟不了多久。」
朱棣沉吟道︰「這樣吧，從京師府庫中，再多撥五十萬石糧……」
夏綺吉動容道︰「皇上，一旦京師斷糧，恐時局之不穩，較之蘇松受災還要嚴重！」
朱棣頷首道︰「朕自然明白！」
他對戶部尚書郁新肅然道︰「夏原吉去蘇松賑災，你在京里全力調配，一方面，要務必包管蘇松蒼生不致餓死，同時也得包管各地起運京師的糧食及時運抵，若走出了差池，朕唯你是問！」
郁新也是一今年輕干練的官員，建文朝時，他還剛剛入仕沒有多久只是都察院里一今年輕的御使，只因建文帝執意削藩，而那時滿朝文武多不敢言，這郁新卻是年輕氣盛，屢次上書否決，並且敢與黃子澄、方孝孺等一干建文重臣當庭抗禮回嘴，朱棣即位之後感恩圖報，大力提拔，如今已是戶部尚書了。
郁新肅然道︰「臣必竭盡所能不負皇上厚望！」
內閣大學士解緒與幾位內閣學士私語一番，躬身說道︰「這連番大雨，致使蘇松釀成澤國，鄉下處所，大多受災嚴重恐怕是無糧可收、亦無存糧可用了，臣以為，那些大城大阜還是頗有存糧的，朝廷賑災，受災地區亦當自救各鬼門關庫存糧，都已先取來賑災，同時，各城阜大戶人家的存糧，也可借來先用，這樣的話，缺口當不致太大！」
朱棣道︰「這一點自無問題朕即位之初，就曾頒詔，各地但遇水旱災害先開府庫賑災，後向朝廷報賬，災害如此嚴重，諒那處所官員無人敢違旨意。還有，各地運來的糧食，便利運往蘇松的，可就近運去，憑條子向戶部報帳。嗯，再從相近的沒有受災的地區賒一些處所留糧去賑災，明年出糧地區的徭役，由受賑地區來出工，以工還糧也就走了。」
楊榮道︰「蘇松一帶本是水鄉，水鄉蒼生皆通水性，朝廷還可組織挑唆一批船去，由受災蒼生中的青壯組成船隊，一方面搶救困在洪水中的蒼生，一方面捕撈魚蝦、荷藕等可以食用的工具，亦可用以果月復。另外，蘇松本是我朝產糧重地，如今卻受此災害，春種作物恐已全面絕收，應當盡快張羅宜于晚種的糧種，俟洪水退卻，便組織蒼生盡快補種，彌補損失！」
眾官員紛繁獻計獻策，太醫院正文締自然也不甘示弱，忙拱手道︰「皇上，我太醫院派遣蘇松等受災地區的醫士、郎中也都召集齊全了！大澇之後，必有大疫，須得提防為先，他們會催促處所，盡量為災民準備開水，阻止災民食用從水中打撈出來的牲畜，他們還攜帶了一批藥物，只是這些藥物的儲蓄不足，還須從兩廣、雲貴地區籌集黃蓮等急用藥物，這些臣會親自督辦的！」
工部尚書則道︰「臣已派人期待籌集草席、蘆葦、衣物被褥，暫解災民一時之需，接著還會挑唆大木檁條運去，召集工匠赴災區就近燒制磚瓦，在洪水退卻後，幫忙蒼生重建家園！」
朱棣听了連連頷首，欣然道︰「眾卿同心協力，天災雖大，相信也可將損失減至最小！」
都察院御史俞士吉是此番赴蘇松賑災的三把手，他是都察院的人，主要職責固然是負責綱紀方面的事，監督賑災人員以及處所官員，避免有人趁機發國難財，利用賑災物資急于發放，帳目無法記載詳細清楚的機會趁機貪墨。
此時也找個機會插嘴道︰「臣想請皇上多派幾位都察院同僚往受災地區去，臣起自微末，很是清楚一些處所的事，正所謂任你官清似水，無奈吏滑如油，但凡大災，不畏王法趁機貪墨的貪官污吏總是有的，受災地區，許多衙門業已被大水沖個清光，要急于賑災，許多官吏要一人身兼多職，平時的規矩、章法都顧不得了，若是其中有人貪墨，臣只擔憂人手少了，無法明察秋毫！」
朱棣冷笑道︰「朕明白！蒼生的救命糧，自有那黑心的官中賊層層克扣」賑糧哪怕千萬石。落到蒼生口中十不足一的情形也曾有過。哪怕法刀高懸，依舊利欲燻心，悍不畏死的，這般情形，古今如一，奈何陳模主持都察院，離不得京城，吳有道正身患疾病，黃真又在遼東還沒回來……」
說到這里，朱棣心中暗生悔意，他又想起肖祖杰來了，不錯，是有人說肖祖杰酷厲殘暴，執法過嚴，可是什麼樣的官兒，只要擺到合適的位置，都能闡揚最大的作用，眼下這種情形，若是肖祖杰在該多好？這位人稱冷面寒鐵、可止小兒夜啼的酷吏往受災地區的官場上一擺，不知要嚇很幾多貪官不敢伸手！
朱棣暗暗嘆了口氣，說道︰「所以，監察一事，依舊由你負責，不過朕會從監察院集結盡可能多的人與你一同前往災區。」
說到這里，他看了一看倉促趕到，袍裾還滴著雨水的夏綺，容顏一緩道︰「朕為何要楊旭總攬賑災全局？就是給你撐腰去的，旁的事他要管，有貪贓犯警事的，他固然也要管！蘇松地區，原本是我大明最富裕的地區，處所富裕更易滋生貪腐行為。
而能在蘇松地區為官的，大多是布景復雜、人脈錯綜，後台硬得很，你俞士吉鎮不住他們，我這不是給你請來一尊壓陣的大神麼？」
朱棣剛剛說了一句玩笑話神情便又凜然起來︰「楊旭，朕與你王命旗牌，總攬災區一切事宜三品暨三品以下大員，但凡違法，盡可先斬後奏！這個獲咎人的活兒他人來不了，朕就交給你了！」
夏濤連忙躬身道︰「臣遵旨！但凡貪墨賑糧的、冒領賑領的、待價而沽的，種種犯警事，只要犯到臣的手里，臣絕不輕饒！誰敢奪蒼生的救命糧，臣就替皇上要他的命！」
朱棣振奮道︰「好！甚好！有你這句話，朕就安心了！」
他吁了口氣放緩了聲音又道︰「楊旭，朕要你去賑災，不只是為了替蒼生們從那貪官污吏手中多爭一口糧食還有一件大事要你去做！」
「皇上請叮嚀！」
朱棣道︰「大災之後，一是易生瘟疫，這是天災；還有一樁，就是易生響馬，這就是了。有那走投無路者，振臂一呼，揭竿而起，做要生出大亂子，你此去災區，要善加撫慰蒼生，未雨綢纓，免生事端，如果一旦有那身懷異心者趁機蠱惑災民叛亂，亦不成手軟，定要迅速撲滅，避免蔓延！」
夏綺這才知道皇帝刻意要自己去賑災的原因，皇帝思慮如此之深，所思所想，確實比他全面，也比他深遠，忙鄭重地承諾一聲，同時向皇上論述了自己的意見︰「皇上，臣平素做事，一向是戎馬未動，糧草先行，這一次卻不合。今日天色已晚，臣想明日一早便與各位賑災宣撫大臣先赴災區！在糧草運抵之前，我們先趕到那里，可以先組織處所自救，組織處所士紳蒼生捐款捐物，同時也可穩定人心，讓蒼生們知道，朝廷沒有忘了他們，皇上沒有忘了他們，援助他們的糧食衣物一應物什，很快就到，以安民心！」
朱棣欣然道︰「好，就這麼做吧！」
君臣眾人又議了一陣兒，便各自散去忙碌了，內閣學士們統籌全局，需要考慮的各個方面最細，這些在剛剛的廷議之後，都要羅列出詳細的章程，盡快叫各部照章去辦，時間不等人，他們得回去連夜弄好，明天一早皇上就得發廷偷。
因為大家都忙，也就各行各事，顧不得客套了，夏濤離開謹身殿，徑往前面行去，卻也沒有官員再圍上來吁寒問暖。行到前殿一角，剛要拐去宮門，旁邊路上靜靜站著一位年輕的文官，一見他來，立即迎上前來，微笑著躬身道︰「下官見過楊少保！」
這是一個身著青袍的官兒，頭戴雜色文綺，胸前補服繡的是鷺鷥，集是一名六品文官，看年紀也就三十五六歲上下，五官規矩，眉目清朗，頜下三縷微髯，叫人一見便心生好感。在宮里頭，這麼小的官兒可不多見，夏詩不由一怔，奇道︰「你是……」
那官兒笑容可掬地又施一揖，恭聲道︰「下官楊士奇，東宮左中允！」
夏濤前世听說過楊士奇的名聲，三楊之中最是有名，不想竟在這里遇見，如今竟還是一個六品小官，不覺十分意外，他專注地打量了楊士奇幾眼，這才問道︰「啊，原來是楊中允，中允特意在此迎候，可是太子殿下要召見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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