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看,我獵到了!」
小櫻喜孜孜地向夏潯揚手,有點小孩子向家長獻寶的意思。,在她手中正提著一只白狐,白狐眼中穿著一箭,直入顱骨,鮮血順著傷口流出來,紅白相襯,份外醒目。
「好箭法!」
朱高燧又是一聲贊嘆,對夏潯道︰「這位姑娘是……」
夏潯正要答話,遠遠又有幾名常山侍衛策馬追來,將小櫻一圍,忿忿不平地叫道︰「你這女子,這白狐是我們驅趕出來的,是我們殿下的獵物,你也敢搶,好大的膽子,還不快快繳回白狐,向殿下謝罪……」
小櫻回頭扮個鬼臉,謔笑道︰「好不知羞,你們五個大男人,連射十余箭都逮不住它,本姑娘只一箭便手到擒來,你們還好意思跟我搶嗎?」
那幾個侍衛還要說,朱高燧听了臉上掛不住,眉頭一皺,怒聲斥道︰「住嘴!技不如人,有甚好說!」復又看向夏潯,問道︰「呵呵,國公這位女伴,貌似不是府上女眷呀?」
夏潯道︰「不錯,這位姑娘……乃是臣的朋友。」夏潯說完,對小櫻道︰「這位是趙王殿下,還不快快上前見過殿下!」
小櫻听他介紹自己身份,吞吞吐吐的說是什麼朋友,心中不喜,瞧瞧朱高燧,便把白狐往馬背上一搭,像個男人似的拱一拱手,大聲道︰「民女見過殿下,馬上不能全禮,尚祈恕罪!殿下,這白狐是民女所獵,王爺不會恃強而搶吧?」
夏潯忙道︰「小櫻,不得無禮!」
朱高燧忍不住笑道︰「本王什麼身份,一只白狐而已,豈能恃強而搶,哈哈,這位姑娘不失赤子之心,不錯!不錯!」
趙王身邊的侍衛長陳浩宇心知王爺甚喜那只白狐,此番圍獵,獵物雖多,卻以這只白狐最為珍貴,方才圍獵已耗了許多心神,有心討好殿下,便湊趣笑道︰「這白狐是姑娘所獵,自然應為姑娘所有。,
不過……,我看姑娘眸色及這一身騎射功夫,應該是塞外之人吧。據我所知,塞外民族圍獵之中有個規矩,在場眾人誰的身份最尊貴,大家所獵獵物,就應選其最珍貴者,敬獻與最尊貴的人!
呵呵,這只白狐是姑娘所獵,自然是歸姑娘所有,姑娘若親手把它奉獻于王爺,王爺一定會很開心的,說不定還會對你有所賞賜。」
小櫻哪里情願,便把目光投向夏潯,夏潯咳嗽一聲道︰「射獵之美,在于狩獵的過程,正如釣魚之樂,在于魚兒上鉤那一剎那的歡喜。至于之後,是剝皮為裘,還是烹魚為羹,倒不算甚麼了,你若喜歡,回頭我陪你去買幾條上佳的皮子就是。」
朱高燧當然也不在乎一條狐皮,他想看的只是夏潯的態度而已,眼見夏潯這麼說,心中歡喜,暗道︰「我就說嘛,他也不是聖人,太子如此寡情薄義,他怎能不生怨尤?此人智勇雙全,雖被逐出中樞,在朝中潛勢力依舊龐大無比,我若將此人招攬門下,與我便是一絕大助力。」
一念及此,朱高燧便怡然微笑,撫須抬頭,等著受禮。一條白狐,自然不放在他的眼中,但是夏潯若肯以此示之友好,自然要接受下來。
小櫻听了,心中卻不禁浮起一抹酸溜溜的味道,小妮子吃醋了。
小櫻在楊府住了多事,身邊又有個活潑可愛的弦雅小丫頭,天天跟小喇叭似的給她廣播,當年夏潯在北平城里為了兩條狐皮子氣哭茗兒小郡主,強拒道衍大師的故事,她早就听說了,而夏潯以一介百姓平民之身,為了向自己的妻子表達情意,不為厚利所動,不為強權所迫,叫她每每思及,都心儀不已。
如今夏潯已貴為國公,就算偏袒她一把,諒那王爺也不敢怎樣,他卻勸自己交出白狐,兩相對比,原來自己在他心中當真沒有一點份量。(,)一念及此,小櫻心中氣苦無比。
其實這倒是小櫻著相了,兩件事粗略看來似乎相仿,其實大不相同。夏潯當年拒絕賣出狐皮子,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那狐皮子本來就是他的,那火狐皮子十分難得,以郡主之尊,尚且不易尋覓,他若賣出一條,剩下一條送給誰才好?如此一來,對兩位愛妻不免便有厚此薄彼的感覺,同時,也有些少年氣盛的味道。
如今卻不然,這白狐是趙王追逐出來的,他們順手撿了個便宜而已,佔了這白狐本就有些理虧,趙王身份擺在那兒,不好斤斤計較,以夏潯今日的地位、眼界,同樣不會執著于一條狐皮子。
在夏潯想來,小櫻所喜,只是射獵的樂趣,這只白狐也不是什麼十分難尋的寶物,這些年來,謝傳忠每年向輔國公府敬獻禮物,光是比這只白狐的皮色更上品的皮子就有數百條了,她若喜歡,回頭挑幾條送與她不就行了麼?
他卻不知,小櫻一棵芳心既然系在他的身上,對他的一舉一動都敏感的很,听他這麼一說,想起他當年為了梓祺和謝謝,敢于在打殺了他就跟輾死一只螞蟻般容易的燕王府面前據理力爭,現在卻不向著她,心中泛酸,妒火攻心。
吃醋的女人什麼瘋狂的事情干不出來?小櫻心念急急一轉,突然把薄唇一咬,翻身下了駿馬,將那剛剛咽氣、還帶著溫熱的白狐托在手上,她瞟一眼趙王,大步走向夏潯,將白狐似哈達般舉起,說道︰「這是我親手獵的白狐,我送給你!」
此言一出,朱高燧故作超然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夏潯也呆住了,陳浩宇大怒道︰「大膽!在你眼中,輔國公比趙王殿下還要尊貴麼?」
小櫻挑釁地瞟了他一眼,根本不屑回答。
「呵,呵呵……」
朱高燧臉上掠過一絲恚怒,強做從容地笑道︰「國公位居中樞,天子駕前,乃是叱 風雲的人物。本王區區一小藩,遠離廟堂近十年,天下人心中只知有輔國公,而不知趙王,有什麼稀罕的。」
這一說,夏潯不由暗暗叫苦︰「這丫頭,誠心給我添亂吶,我不護著你,趙王便叫人當場打殺了你也是白死,我若護著你,趙王便有了理由,回頭授意別人一本奏上去,這就是我失儀的大罪過。
國人重禮,以前朝中有位一品大員巡撫地方,就因為沒去藩王府拜謁,被人奏了一本,就此致仕還鄉了。皇上利用東宮失儀案抓了大批的官員,若是趙王奏我這一本,就算皇上不想辦我,也不好顯得厚此薄彼,定要拿我治罪的,這個丫頭,怎麼不知輕重呢?」
夏潯眼珠子亂轉,正想找個諸如這女子塞外野人,未蒙教化,不曾讀過詩書,不知上下尊卑一類雜七雜八的理由搪塞過去,小櫻已然道︰「小櫻是塞外女子,你說的規矩,我自然知道。不過,在塞外還有一條規矩,不知你听沒听過?」
陳侍衛弄巧成拙,心中正自忐忑,聞言忙問︰「什麼規矩?」
小櫻臉蛋紅了紅,垂下雙眸,聲音卻放得極大︰「女兒家若獵到極珍貴的獵物,可以把它送給自己心愛的男人!」
小櫻霍地抬起頭,俏臉爬滿紅暈,卻勇敢地道︰「什麼頭領、台吉、可汗、皇帝,那是對男人來說的,女人眼中,最大的就是自己的男人,男人是天,女人是地!我把白狐送給自己心愛的男人,哪兒不對了?」
夏潯傻掉了,朱高燧傻掉了,在場的所有男人都傻掉了,這妞兒……太剽悍了!居然敢如此公開示愛。雖然說在草原上,這或許不算什麼,可這是在中原啊,禮教之下,哪還有這樣率性的女子,實在是驚世駭俗!
眾人傻了半天,朱高燧突然大笑︰「對對對,當然對!哈哈哈,輔國公,有如此奇女子傾心于你,實在是羨煞人吶!」
他又深深盯了夏潯一眼,帶著笑音兒道︰「我方才對你說過的話,還望國公三思,本王游獵,尚須五日方才回歸,五天之後,咱們北京城里見吧!駕!」
朱高燧雙腿一磕馬月復,撥長而去,百余侍衛立即風卷殘雲一般隨之涌去。
小櫻捧著白狐,臉紅脖子粗地瞪著夏潯,用只有兩個人才能听見的聲音凶巴巴地道︰「你收不收?再叫我下不來台,我閹了你!」
吃醋的女人實在可怕,小櫻的眼神非常認真,夏潯瞄了眼小櫻腰畔掛著的彎刀,趕緊一把搶過白狐,往馬背上一搭,正擋在自己胯間,小櫻「噗哧」一笑,掠一掠鬢邊發絲,對左右侍衛們訕訕地道︰「咳!我瞧那王爺面目可憎,不想把白狐送他,所以隨便找個由頭……」
夏潯忙配合道︰「姑娘反應機敏,這個理由找得好,趙王縱然不悅,也不好發作了,哈哈、哈哈……」
眾侍衛一瞧這兩位糗糗的模樣,趕緊東張西望,卻一無所知狀。
不遠處,辛雷和費賀煒並肩而立,費賀煒拐拐辛雷的胳膊,小聲道︰「頭兒,你看出來沒有,貌似趙王殿下對國公比對小櫻姑娘還感興趣!」
辛雷「唔」了一聲道︰「這意味著什麼?」
費賀煒模著鼻子含糊地道︰「志在天下!」
辛雷不動聲色地道︰「還有一種可能。」
「什麼?」
「斷袖分桃!沒準趙王喜歡兔子!」
「頭兒,你真風騷……」
夏潯臉上**辣的,裝模作樣咳嗽一聲,大聲吩咐道︰「天色將晚,咱們就在這兒扎下寢帳,歇息一晚吧!辛雷,小費!你們兩個嘀咕什麼呢,快把獵物拾掇一下,咱們今晚烤兔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