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魏頡掃了那四個呆若木雞的官兵一眼,見他們全然面無人色,已沒半分再戰之意,便用鼻子「哼」了一聲,眼神凜冽,語氣冷冰冰的說道︰「想活命就趕緊滾。」
四人如蒙大赦,無不落荒而逃。
看著四騎漸行漸遠的背影,魏頡繃著的那根弦終于松了下來,長舒一口氣,看了眼手中的血靈劍胚,此物嗜血第一,沾了人血後反倒光澤更甚了。
不用震落刃身上沾的新鮮血漬,直接將劍胚放回了金鞘之中。
「哇——」
一個少女的尖銳哭嚎聲猝然炸響,騎乘在馬背上的魏頡耳膜一震,嚇了一大跳。
卜倩正自顧自哭得異常慘烈。
「別哭別哭,已經沒事了。」魏頡以為她是因為太過害怕才會哭得這般厲害,嘗試著出言安慰道。
「你這個騙子!」
卜倩轉過頭看著魏頡,兩眼通紅,噙滿淚水,泣聲叫喊︰「你不是說你叫‘大哥哥’的麼?你干什麼騙我?!」
魏頡苦笑一下,心下無奈道︰「敢情這小丫頭是因為這個才哭的?」
于是柔聲致歉道︰「卜倩,是我錯了,我不該隱瞞自己的名字,對不起!」
听到魏頡主動承認錯誤,卜倩勉強抽嗒嗒地停止了哭泣。
魏頡見其不再嚎啕,清了一下嗓子,正色道︰「卜倩,我隱瞞自己的名字確實不對,但天地良心,我真的沒有要騙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稍微晚一點兒告訴你我的真名……嗯,這個叫‘保留神秘感’!」
「神秘感?」卜倩貌似挺喜歡這個新鮮詞匯的。
魏頡點了下頭,「對,就是神秘感!你看啊,一個人怎麼可能姓‘大’呢?我之所以讓你喊我‘大哥哥’,一來是喜歡你這麼叫我,二來呢,就是為了保留一定的‘神秘感’,讓你打心眼兒里好奇,我的真名到底是什麼?」
「原來是這樣,可我真的以為你就叫‘大哥哥’啊!早知這樣,我也不告訴你我的真名了,現在搞的我沒有神秘感了……」卜倩有些委屈地說道。
「卜倩,我現在不也沒有神秘感了嗎?咋倆算扯平啦!」
魏頡瞧她已不再生氣,嘻笑一下,又伸手模了模她的小腦袋。
「別模太多,會長不高的。」卜倩嘟著嘴說道。
魏頡笑了笑,「好,不模啦。」
說完又轉而去玩她的兩根小辮子。
「你剛才說你喜歡我叫你‘大哥哥’?」卜倩問道,「那我以後還是繼續這麼叫你好了,可以嗎?」
「好哇,你就這麼叫好了,我愛听!」魏頡微笑道,「那我也不叫你真名了,得給你取一個好听點的昵稱,讓我想想……就叫你‘小蘿卜’,怎麼樣?」
卜倩顯然很喜歡這個昵稱,連連點頭道︰「好,以後你喊我‘小蘿卜’,我叫你‘大哥哥’,這樣我們就都有神秘感啦!」
二人一齊哈哈大笑了起來。
血戰帶來的恐怖氛圍隨著這一笑,徹底煙消雲散。
「適才廝殺之際,這些人死得有些蹊蹺啊……」
魏頡從馬背上躍至地面,俯身查看起了那幾具官兵的尸體,「嗯,並無外傷,難道真的是被活活摔死的?這群膽小如鼠的東西,被人隨便一嚇,竟然連馬都騎不穩了!」
「大哥哥,他們是壞人嗎?」
卜倩略顯急迫地問道,「師父說了,壞人的話殺多少都無所謂,好人的話就不能亂殺了,亂殺好人的話是要償命的!我不知道他們是好人還是壞人,只是剛才情況太過危急,我才……」
說著便把頭深低了下去,再也不敢抬起來。
魏頡微微一笑,「這些官兵不過是朝廷的狗腿子,不算壞人,卻也算不上半個好人,死便死了,他們如若不死,現在躺在地上的就是我們了。」
「那就沒事啦!」
馬背上的卜倩大喜道,「這樣就算被師父知道了,也不會怪罪我了。」
魏頡盯著那個身穿蔥綠色衣衫的小丫頭,心下嘀咕道,「這傻丫頭又開始不知所雲了。」
青衫劍客一本正經的說道︰「好人壞人這種東西啊,哪有什麼固定的標準?全憑你自己來定義了,比方說你欠了我錢不還,即便你平日里尊老愛幼,是個口碑極佳的大好人,在我這兒,你就是壞人,是個欠銀子不還的烏龜兒子王八蛋!」
頓了頓,又道︰「你別管這些官兵是不是好人,他們既然都拿著刀來砍我們了,那對于我們來說,他們就是不折不扣的壞人!死幾個壞人而已,又屬于正當防衛,沒什麼大不了的。」
卜倩目不轉楮的看著站在地面上的魏頡,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此地不宜久留,保不齊會有更多的官兵要來,那可就對付不了了。」
魏頡肅聲道,「月渠鎮是去不得了,反正我們現在有馬,大不了繞點遠,走其他的路……對了,你會騎馬嗎?」
卜倩搖了搖撥浪鼓似的小腦袋,「我師父沒教過我。」
魏頡「嗯」了一下,那襲青衫翻身重回馬背,手握韁繩,笑著對坐在身前的綠衣小丫頭說道︰「小蘿卜,你可坐穩了。」
一騎絕塵而去。
————
瀘州,南陵郡。
此郡古名「金陵」,後因太皇太弟嬴昆封號「金梁王」,避嫌而改名為「南陵」。
青衫魏頡與綠衣卜倩同騎于馬上,已趕了將近一天的路,提前儲備的水和糧食都已用得一干二淨。
「大哥哥,我肚子餓……」卜倩輕聲抱怨道。
「我也餓啊,再忍忍,前頭應該就有人家了。」魏頡安慰道。
又行了數里,一條寬闊大江橫在眼前,江畔立了個身穿尋常布衣的男子,正望著波光粼粼的江面出神。
魏、卜二人下了馬背,魏頡牽著馬走上前去,禮貌地詢問道︰「這位兄台,不知此處可有酒家?」
獨自望江的男子轉過身來,僅僅看了魏頡一眼,立時精神振奮,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豎起個大拇指,朗聲說道︰「有啊,這條‘莫愁江’的上游,不僅有萬家酒店,更有十里桃花,邊飲酒邊賞花,何其快哉!」
「當真有萬家酒店、十里桃花?!」魏頡驚愕道。
「此言斷然不假,公子隨我一同前往便是。」男子笑容甚是燦爛。
魏頡點了點頭,牽著馬韁,與騎馬的卜倩一同跟隨男子依江而行。
三人不多時便來到了莫愁江上游。
由于此處地勢頗高,即使已到了五月,山上仍有桃花開放,只不過遠不及「綿延十里」那般夸張。
正應了「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這一傳世名句。
復行了幾里路,遙望見一家小酒肆,肆前插著根杏黃旗桿,一面酒旗在和煦春風中不住的舞動。
待走近後,魏頡瞧到酒旗上面寫有「萬家酒店」四字,雖覺受到了哄騙,卻仍開口笑道︰「原來這便是‘萬家酒店’……」
布衣男子扯著嗓子喊道︰「王福,上一桌子好菜,再取兩壇我珍藏的桃花酒來,我要與這位公子同飲!」
小二只得屁顛顛的跑去拿酒,邊跑嘴里邊嘀咕道︰「掌櫃的又要充闊佬了。」
布衣男子行了個抱拳禮,「在下姓萬名綸,字文煌,生平最喜愛與人結交,初見面即覺公子氣宇不凡,心生仰慕之情,若公子不嫌,在下願與公子交個朋友!」
青衫年輕人還了一禮,朗聲回應道︰「小弟姓魏名頡,字正氣,承蒙兄台賞識,實在榮幸之至!」
很快小二王福便抱著兩個酒壇走了出來,萬綸接過後,笑著解釋道︰「此酒名喚‘桃花’,因酒香可飄十里,故又稱‘十里桃花’。」
說著掀開了酒蓋,一股濃郁醇厚的氣息頓時撲鼻而來,魏頡聞得陣陣酒香,不由得感嘆道︰「十里桃花,名不虛傳!」
三人坐于店外的椅子上,沐著習習春風,同桌共飲桃花酒。
「好酒!」魏頡舉杯大聲道,「想不到世間竟有如此美酒啊!」
萬綸仰頭大笑,「酒水再美,卻也美不過人,魏公子品貌超群,實乃在下生平罕見!」
魏頡快意而笑︰「萬兄慷慨豪氣,亦是小弟從所未見!」
「既如此,干一碗!」
「干!」
仰頭一飲而盡。
少女卜倩喝不了酒,只顧低頭享用噴香的飯菜,細嚼慢咽,模樣頗為矜持。
魏頡和萬綸兩人則是杯盞不停,喝著酒吃著菜,好不快活。
「在下忽然有些技癢,容我耍上一段劍舞,來給魏公子助助興!」萬綸高聲道,「王福,取我劍來!」
王福一听這話,月復中暗罵道︰「掌櫃的又要丟人現眼了。」
萬綸接過小二遞過來的一柄鐵劍,走至開闊地帶,像模像樣地揮劍舞動了起來。
魏頡坐在長椅上,饒有興致的觀看了一會兒,心道︰「萬兄為人不錯,武功卻是稀松平常,動作雜亂無章不說,還滿是破綻……」
舞畢,萬綸提劍走了回來,拱手道︰「獻丑了。」
青衫魏頡大力鼓掌道︰「萬兄原來還是習武之人吶,佩服!」
「唉,算不得什麼習武之人,也沒人教過我,胡亂自學的。」萬綸笑著攤了一下手,「魏公子,萬某這塊磚頭已拋,就等你的璞玉啦!」
魏頡一听這話,暗揣道︰「此時我若出手賣弄一番,豈非令萬兄難堪?還是回絕了為好。」
正欲推辭,萬綸卻搶先說道︰「想來魏公子見萬某是個鄉野粗俗之人,不願一展功夫了,那也無妨……」
此言一出,魏頡深知此刻若再作推辭,反倒顯得是自己恃才自傲、居高無禮了,不得以只好應道︰「萬兄何出此言?小弟這就過來!」
但見那名青衫劍客手持血靈劍胚,身形倏然一閃,眨眼間便已飛掠至了空地,施展開了一套極其高妙、華麗的上乘劍術——父親魏魁傳授的《大漠星辰訣》。
氣勢磅礡好似大漠塵囂。
劍影晃動恰如星辰閃爍。
「好,太好了!」
在一旁觀劍的萬綸掌聲不斷,「妙極,實在妙極!魏公子劍藝精妙絕倫,令在下大開眼界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