攔路之人自不必多說,正是昨夜晚間就謀劃策略好要于今日清晨時分在沐河城西聯手截殺耶律望河的魏頡與許靈霜。
除去頗為礙事擋視線的濃金色假眉假須和熊皮制成的厚實氈帽,神采煥發、形貌昳麗的劍修魏頡挺身立于白茫茫的雪地之上,面對不遠處馬車內綠服公子耶律望河那怒氣沖沖的鏘聲質問,他端正面部神態並嚴肅的報出家門名姓,並自稱是「中原大好男兒」。
豈料此言一出,站在自己身邊的那個朱丹裙小丫頭許靈霜亦用相同的模板句式報上了自己的身世背景和真實姓名,最後則以「中原大好女兒」這句十分滑稽逗趣的言語作為結尾。魏頡忍俊不禁的低頭調侃道︰「小霜兒,你這大好女兒……未免有些不倫不類了罷?」
腰別兩根赤金硬鞭的碧玉少女許靈霜也已事先將擋臉的深紅色面紗摘去,她嘟著嘴輕「哼」一聲,仰頭瞧著邊上一臉玩味的大膽哥魏頡,很是不服氣的辯說道︰「怎麼啦,就許你是中原大好男兒,不許我是中原大好女兒?我之前有讀過一篇文章,叫《木蘭辭》,里頭的小木蘭就曾說過‘誰言女子不如男’這樣的豪放語句,你們男兒是好,可誰言我們女子就不夠好了?」
魏頡淡淡然一笑,緩慢地稍稍點了點頭,服軟應承道︰「好,中原男兒好,中原的女兒更好!你小霜兒呢就是好之又好、好上加好,好得不能再好,行了麼?」
許靈霜開心的「嗯哼」一聲,隨即露出了一副甜甜軟軟宛如蜂蜜女乃油的美好笑容。
明明一場分生死的廝殺大戰在即,魏頡注視著花季少女的那張堪稱沁人心脾、動人心弦的甜膩笑臉,還是忍不住伸手輕輕掐捏了一下,湊近後用調戲的語氣低聲開著玩笑︰「要不怎麼說咱們中原人杰地靈呢,像什麼北方天燭國、西域諸國或是西南大黎國,我就不信那種蠻夷之地會有像你這麼好看的姑娘。」
愛美少女許靈霜被如此一夸,笑意變得更甜,她咧嘴露出一排整齊若玉砌粉雕的亮眼白牙,也不知究竟是謙虛低調還是單純的妄自菲薄,小手輕拍了幾下大膽哥那光潔白皙的右側臉頰,說道︰「那是你還沒去過那些地方,什麼時候等你去過了,見到那里真正美若天仙的姑娘,就要懊悔為何當初眼光那麼低下淺薄,連許靈霜這種普通長相的小丫頭都覺得好看……」
魏頡將四根手指搭放在許靈霜的紅女敕嘴唇上面,示意後者噤聲莫再多言,繼而緊緊盯著小霜兒那對晶瑩剔透恰如玲瓏寶石的絕美極品眼眸,由衷贊美道︰「那等胡虜遍地走、煙瘴滿地有的處所,焉能生出這般水靈的眼楮?你若是普通,那這世上可沒人不普通啦!」
仍身處在馬車簾子後面的小燭龍殷望死死的盯著這對臨陣前還留有閑情雅致打情罵俏、互開玩笑的俊美狗男女,他來到大禹國的領土界域已足足有半年時光,又是專門沖著招募各路英豪大能的堅定目標而來,自然對中原武林群雄的那些正邪過往、傳奇事跡听聞並打探了解了不少。早就听說過天下十大魔道巨頭的鼎鼎大名,其中排在榜單第八的那位姓許名焰綽號為「赤焰魔君」,要知道,大禹王朝專屬于魔頭的那份排行榜可不像天燭國所謂的刺客榜一樣水分那麼大,隨便殺幾個社會名流或是上層人物就能輕松排進去。只要能在中原魔道無數邪派高手中躋身排入前十,那基本上就板上釘釘有七階地煞境的超月兌修為了,那赤焰魔君許焰既排在第八,其武道實力以及殺人的數目自是不言而喻。按照中原「虎父無犬女」的俗語說法,那名腰別金鞭,身穿紅色裙子的小丫頭片子既然是魔君許焰的獨生女,又具備夸口自己是什麼「中原大好女兒」的資本底氣,那她如今的境界又該抵達到哪一階層了呢?
先不去管魔君許焰之女為何出現在這里,真真正正令耶律望河感到雷霆震撼、目眩神搖的,是挺身立在許靈霜旁邊的那名穿有藍色襖子的年輕劍修。
那腰間懸劍的家伙剛才居然自稱是狼煞魏魁的獨子魏頡?!韓驤韓將軍不是明確說過他那佷兒魏頡已被冰殘劇毒給毒死了麼?那眼前這名劍修是誰啊?哪個吃飽了撐的家伙跑到這兒假扮魏魁之子來嚇我?還有,我的行蹤和身份那般隱秘莫測,我與這小子又素無瓜葛,他為何會半路殺出來攔在此地……
小王爺殷望神思高速騰轉,各種思量揣測,推演出了無數種有可能的解釋答案,卻怎麼樣都沒辦法很好很順當的自圓其說,腦海里的頭緒混亂已極,最終心下咬牙篤定道︰「不管這小子是不是魏魁那廝的狗兒子,既然有膽子敢無禮之極的攔在此處,並說自己是什麼‘中原大好男兒’,那想必多半只能是來者不善的敵人了,穩妥起見,我且最後再探他一波虛實。」
貴為天燭國南院大王小兒子的耶律望河沖站在前面雪地里的那名佩劍男子高聲問道︰「爾當真是那魏魁之子?」
劍修魏頡听得此問,不屑且傲慢的嗤笑一聲,斜著眼朝問話之人瞥去,輕描淡寫的說道︰「沒錯,我是魏魁的獨生子魏頡,我爹以前打仗的時候認了你爹耶律鎮江作干兒子,所以呢我爹是你爺爺,你爺爺是我爹,按輩分排我就是你爹,來,乖兒子,快喊一聲爹來听听。」
綠服公子耶律望河一怔,旋即意識到自己受到了極其嚴重的羞辱,登時勃然大怒,瞪著眼楮嘶聲暴喝道︰「你小子著急投胎那我便送送你!祁富,你第一個上,若能把那小王八蛋捶死,回去讓我爹封你做親兵都尉!」
「不用等回去,你爹我就好端端的站在這兒呢。」魏頡這會兒功夫仍不忘討這名小王爺的一番便宜。
那個姓祁名富的虯髯大漢原本對那個從韓驤口中得知擁有四階洗髓境修為的魏姓劍修心懷莫大恐懼,但听得天燭小王爺說事成以後要封自己做能隨意調遣數千名兵卒的武職都尉後,曾在軍旅行伍落魄而當了逃兵的祁富霎時間眼紅耳熱,懷著憑此一飛沖天成為人上人的絕好念頭,秉持著「富貴險中求」這一經典想法的他緊緊握住手中的長柄巨錘,咆哮著朝前頭不遠處的魏頡沖了過去。
腳踏被積雪厚鋪覆蓋的草地,每一步落腳之處,皆有純白雪塊粉屑往邊上砰然綻開,足可見其步履沉重且渾身本命真氣有多麼的雄厚霸道,純陽至剛!
漢子竭力揮動那柄足有兩百斤分量的 亮外漆金錘,震透耳膜的風聲呼嘯獵獵,若陸地金龍嘶吼,氣勢無疑是恐怖盛大到了極點。
伴隨一記穿雲裂石的狂吼乍響,昔日劍南道金龍門上位成員的祁富猝然使開一招「玉獸擲下海神驚」,那顆猶比人頭大上一圈的錘首在旋轉數圈之後極速落了下去。那名身穿孔雀藍綢緞襖子的佩劍男子托大的不閃不避,任由亮金巨錘結結實實的擲在了自己的腦袋之上。
「贏了!」大髯祁富見一錘得中,心頭頓時喜不自勝,仿似那親兵都尉的官位頭餃已然擺在了眼前,唾手可得。
誰料這一擊當頭落下,恰同砸在了一鼎金剛不壞的鐘磬上面,「咚」的一聲悠揚清響,挨錘者絲毫未受什麼損傷,仍是穩如泰山的負手而立,姿容閑適瀟灑。
持錘漢子悚然變了臉色,正欲撤錘往後退避,但見那名仿佛有佛門大金剛體魄護身的年輕劍修緩緩抬起了一條胳膊,握緊右手往上勾出一拳,那柄兩百多斤的巨型金錘就這樣被擊得轟然月兌手而出!
祁富雙手虎口處無不筋斷撕裂,強忍著劇痛扭頭轉身就跑,慌不擇路的狼狽而逃,憑靠青龍體魄硬扛下一發凶猛錘擊的魏頡提膝踹出了一記正蹬腿,重重蹬在祁富那顆長滿蓬亂鬈發的後腦勺上,眨眼間,那顆滿是蓬草般亂發的大腦袋與脖頸硬生生分離,遠遠的飛了出去,在雪地里不斷翻滾了幾丈後方才停止,頭顱滾過的地方留下了一條很長的猩紅血線。
那具無頭死尸當然很快就頹軟倒在了地上,斷首處有血液如泉水般滾滾涌出,印出一大灘可怖的殷紅。
眼見金龍門巨錘祁富被魏頡一腿踢斃,車廂內的小王爺耶律望河怒氣更加熾烈,熱血涌上發麻的腦門,他再次暴聲吼道︰「李天南李海北,你們給我上!打死那個姓魏的混蛋,我讓我爹賞你們做千夫……不,萬夫長!」
兩名穿有大紅僧袍的禿頭武僧在重賞之下精神亢奮激動到了極點,雖有祁富斷頭身亡作為值得悲哀的前車之鑒,他們此刻卻也管不得這些死生權衡之事了,豪氣干雲的把持著長棍朝前急沖而去。
未等大膽哥出手殺敵,朱丹裙少女許靈霜搶先大聲叫道︰「這兩個留給我來對付!」說著便即用力攥緊了雙拳,那對金剛白玉鐲霎時發揮了應有的玄幻神效,兩顆拳面俱被羊脂般的瑩彩光澤緊密覆蓋,小丫頭身形疾掠,踩著積雪殺向了姓李的兩名光頭武僧。
李天南和李海北這對孿生兄弟的作戰配合甚是默契協調,幾乎在同一刻揮落了手中那根縈滿本命真氣故而異常結實堅韌的長棍。
許靈霜側身堪堪避開凌厲駭人的第一棍,施展大膽哥自創的長嘯拳法,天地清明,神龍長嘯,威與速兼備的一拳正中李天南的前胸要害,紅衣武僧立時口噴鮮血躬身若蝦米似的倒飛了出去。「篤」的一聲,第二棍挾帶碎石勁道劈風而下,力度毫無保留的傾泄在了許靈霜的身上,朱丹裙少女肩頭驀地吃痛,幸有寶物春泥軟甲襯身,倒也並未受什麼要緊的創傷。她單手一撈,及時擒拿住了那根長棍,胳膊順帶拉扯,身子借力縱前迫近,左拳迅猛且精準的遞出,最最硬實的拳鋒正正好好勾中了李海北的下巴,力道打得極實極透,那禿頭婬僧不僅下顎骨當場破裂粉碎,連顱內柔軟的腦仁都被震得稀爛成渣,嘔出一口老血後即仰天靠倒了下去。
順利擊斃一人後,自覺適才前面那一擊並沒有徹底將敵手誅殺的許靈霜掉頭奔向了另一邊滿口盡是鮮血但猶躺在地上喘氣的李天南。那賊禿子靠著淺學來到的一點點佛門大金剛印扛下了那一拳僥幸不死,而眼下見到那紅裙女魔頭女閻君竟再度朝自己襲來,駭得急忙勉力掙扎著爬了起來,許靈霜連半分賞他逃亡機會的慈悲心腸都欠奉,一腳踏住李天南的後背,將他的身軀釘在了雪地上,接著用盡全力往下砸擊一拳,凌冽拳罡所至,紅袍僧人的那顆圓潤大光頭瞬間如西瓜一樣爆裂,腦漿和紅血在白雪鋪就的地面炸了開來,場面相當血腥殘酷!
就在許靈霜不容情面拳斃李天南的時候,知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這個道理的碧落劍宗掌門天景乾四名兒子從馬車車廂中飛奔而出,白雪草地有四道純潔白影閃掠,四襲白衣持劍直直朝許靈霜刺去,殺氣勃然催生,有一陣威勢不俗的劍氣浪潮奔涌向了那一襲缺乏防備的紅裙。
見四名劍修在最佳時機一齊動身出手,小燭龍殷望大喜過望,忙不迭高叫道︰「若能宰了那丫頭,你們以後就是司中統軍使了!」
還未等四柄長劍劍尖觸及許靈霜的身子,恍惚間,即有一條形若龐然蟒蛇的青綠色芒氣震蕩甩擺了過來,極粗極長的「青蛇」以雷電般的速度掃過天英坤、天風坤、天俠坤、天烈坤四人的修長身體。
僅僅一呼一吸之間,英風俠烈四名白衣劍修,無一例外都煞是慘烈的肢解而亡,血染雪地!
第一次用劍俠上官白檀生平佩劍手刃敵寇的魏頡單手握持神劍青霜,飛身來到了少女許靈霜的身邊,殷切的柔聲問道︰「小霜兒,你還好吧?」
朱丹裙小丫頭點了點頭,語氣嬌軟的應聲道︰「已經沒事啦……對不起大膽哥,剛才我是我太大意了。」
穿著孔雀藍綢緞襖子的劍修魏頡模了模許靈霜的小腦袋,十分寵溺的說道︰「道什麼歉啊?有我在,必不可能讓你受傷的。」
望著這一幕的錦衣公子耶律望河氣得肺都快要爆炸了,那對該死的狗男女寸傷未受,自己這邊就已經整整損失了七人啊!既然七人都已不幸殞命,那再多一人也無傷大雅,小燭龍殷望破罐子破摔的沖邊上的那輛馬車喊道︰「古林,你他-媽要是贏了,我把南院所有名氣響亮的妓院花魁都送你床上去,讓你盡情玩上個七天七夜,然後讓我爹封你做那司武長官,言出必踐,絕不反悔!」
綽號「風流倜儻俏郎君」的古林身為在中原各地民間花叢「采蜜」多年的閱女聖手,頭腦聰明睿智得不是一丁半點,親眼看見祁富、李天南李天南和英風俠烈四兄弟都在幾個交手間就被秒殺屠戮殆盡,自知斤兩水平修為境界的他,又豈能不知眼下沖過去除了一個「死」字外再無別的更好的下場?
但為了不被小王爺惱羞成怒的遣派冥琴二鬼或是那具嚇人的尸骨魔兵殺之而後快,此時倒也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慢步走出了車廂。但見那名臉色慘淡無光好似在冰窖里生活了許多年的采花賊古林神色十分安寧鎮靜,並沒有表現出幾分害怕恐懼的意思,這倒讓魏頡和許靈霜都感到有些莫名的好奇。
那個身穿繡花綢緞的錐形臉男子正視著魏、許二人,遂朗聲說道︰「我乃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風流倜儻俏郎君,古林是也!爾等技藝超群我已有所見識,不知二位有沒有膽氣接我一掌?」
自負于無敵青龍體魄證身的魏頡哈哈一笑,不假思索的答道︰「這有何不敢?盡管出招便是。」
閱女聖手古林大感喜悅,咧嘴道了聲「好」,在距離二人幾丈開外的地方擺出攻伐沖刺的姿態架子,驀然間雙掌齊推,立刻有一股體型不小的極寒氣浪從其掌心噴涌而出,猛地襲向了前方的魏頡與許靈霜。
當魏頡摧出蘊藏體內的紫霄真氣將那股冰藍色的玄妙寒冷氣浪撥蕩開去的時候,那個貪生怕死的采花大盜已獨自朝另一個方向撒丫子跑路了,邊跑邊頭也不回的喊道︰「這是本大爺從廣寒劍宮里偷學來的玉兔真氣,可寶貝著 ,二位就好好受用吧!」
遙望那廝愈來愈渺小的背影,自認被其哄騙了的魏頡皺眉輕嘆了口氣,伸左手拔出了腰間的那柄血靈劍朝天闕,瞄準那名衣著華彩的「俏郎君」並慢悠悠刺出了一劍,一道雪白氣機驟然筆直往前縱去,「噗」的一下自古林的後背心貫入,再從前胸快速透出,可憐一代風流倜儻采花公子,頃刻間便默然身死于「孤煙直」的意氣劍罡之下。
至此,中原八條投靠了異族小王爺的漢奸走狗悉數殞身敗亡。
「狗殺完了,該換‘人’上來了罷!」左手握血靈劍,右手握青霜劍的劍修魏頡沖著最後那輛還剩有四名活人的馬車車廂振聲喊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