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臨江仙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個人(下)

作者︰此地無銀三千兩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北方天燭國有座天時地利皆匪夷所思的連綿巨山,此山名青雷雪山,顧其名思其意,該處海拔巍峨,頂峰終年遍積累厚厚的積雪。雖氣候已足夠嚴寒,但詭異的是,雪山之上近些年卻都再沒有落過一次雪,取而代之的是久久不落,一道道蘊藉在濃重烏黑層雲里翻滾的青色雷電,轟鳴作響,雷霆怒聲日夜不絕于耳。

據傳聞稱,是那雪山上面有化外高人在閉關修煉,竊取天地氣數機運,觸怒了坐鎮天庭的無上神明,這才會有怒浪滾滾、電閃雷鳴。但這種說法逐漸被人辯駁反對,既然那家伙惹惱了仙界天神,直接幾道真雷劈下來弄死他不就好了麼?干嘛要連續好幾年都不落下哪怕一雷,盡數溫藏在漆黑雲朵之中。後來便有膽子足夠大的天燭國江湖人士結伴趕赴雪山,結果沒半個活人從山上走下來,據生活在山腳下的老百姓說,當年就看到一條粗如山峰的青雷自烏雲里墜下,那群冒死上山的家伙顯然是都被那根巨雷光柱奪取了寶貴性命。那次事件之後,再也無人膽敢上山,那座青雷雪山也被取出了一個別稱,叫作「雷池」,若膽大包天敢越過雷池半步,那必然是一個身死當場的悲慘下場!

那一日清晨時分,有個身穿荊釵布裙,腰懸銀色外鞘精美長刀的女子在和青雷雪山山腳下的原住百姓要了一碗白水仰頭喝掉後,無視各種良言勸阻,孤身一人踏上了登山之路。

當天便有一道巨型青雷墜將下來,轟隆震撼聲鳴動天下,山腳下無人不听聞此聲而心驚膽顫。

就在人們認定事情已經結束,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佩刀女子必已身死于山上,翌日竟先後有兩柱青雷墜落,兩雷落下的時間相隔不過一盞茶左右的功夫。

第三日則更是夸張可怕,共有四道滾滾青雷自離開烏漆麻黑的雲朵之中,轟然砸墜至雪峰之巔。

第四日,有八雷齊落,真正是地動山搖,山腳下的百姓只道必然是無上天神動了真火,唯恐明日山峰頂端有十六道青雷落下而慘遭滾雷波及的百姓紛紛搬家出逃,離得那座恐怖無倫的「雷池」越遠越好,天大地大,性命最大。

第五日。

此時的青雷雪山之上,有一名渾身皆布滿了凝固狀血污,手握一柄刃身漆黑色長刀的布衣女子,用通紅且滿是猙獰血絲的雙眼瞪視著站在自己身前整好十丈開外處的一胖一瘦兩名紫衣老嫗。

其中一名高瘦的老嫗皺著眉頭望著那名單是站著就已是身子在微微顫抖的女子刀修,有些可憐她的那份瘋狂與執著,眯著眼淡淡的說道︰「關小姐,你已經硬扛下了整整十五道青雷,可還要繼續闖關麼?」

「廢話,四天我已連殺你們八人,豈有第五天放棄的道理?」小麥膚色的黑發女子語氣堅定的回應道,「等宰了你們兩個老東西,我是不是就能見你們的山主了?」

那名矮胖的紫衣老嫗發出一聲怒意冷笑,嗓音陰鷙的問道︰「你不妨試著運氣試試,看看你還能不能與我們一戰!」

姓關的持刀女子剛一調動本命真氣,便立時發覺自己羶中穴-內有一股陰寒無比的異種真氣,鳩佔鵲巢的霸佔了整個羶中府海,自己的本命真氣再也沒了用武之地,深感驚訝惶惑的她失聲叫道︰「怎麼會這樣?!」

矮胖老嫗頓時仰頭大笑︰「你忘了自己這幾日服下的幾株‘破厄雪蓮’了?那種雪蓮確實是頂尖的天材地寶,可以短時間內大幅增強人的元神內力,但若是不與‘渡劫火草’同服,最多不到四日功夫,就能令服食者周身產生並充滿致死量的霸道陰毒,你一介女流,體內本就是陰盛陽衰,也虧的你吃了整整四天的極寒雪蓮,直到現在才發現問題,哈哈,已經為時太晚啦!」

高瘦老嫗跟著沉聲說道︰「眼下你已滿身都是致命的陰寒劇毒,除非你能變出一個陽氣豐沛的大男人出來與自己就地交-合,否則根本就不用我們二人出手,你自己就要毒發暴斃了!」

因激寒而身子產生劇烈哆嗦戰栗的關姓刀修緊緊咬著牙關,不使牙齒發出「嘎噠嘎噠」的踫撞聲音,將淮南道大部分門派劍修的劍意轉化為刀意為己所用從而躋身地煞境大圓滿境界的她,在那一刻頭腦里霎時想起了一個人。

一個先在沂州雲頂郡天門城里硬扛了自己一掌,而後又在煙霞山星斗峰星斗擂之上硬接了自己三刀的青衫劍客。

明明自己都要死在這里了,為何臨終前還會沒來由的想起那個本事並不大的姓魏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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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小寒時節還有不到一旬時光,天地之間滿是蒼茫淒冷,西北風肆意吹刮,雪花如柳絮似蘆花般的自空中飄落大地,仿佛是仙界善良天使落下了結晶的眼淚,以哭訴抱怨這人世間的種種腌不平之事。

在這片寒風蕭瑟、冰天雪窖的世界里,通往天啟城中宰相府的沿途路上有一條長長的腳印,每個印子都很淺而且小得可愛,由此可以推測出走路之人的腳丫應該不大,輕功內力應該不低。此等意境單調的落寞景象,叫人不由得想起了江州太守白符年輕時候揮筆寫就的那句——「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人生在世,到這里、又到那里,所經之處空余些許或明顯或淺淡的痕跡,恰似那隨處亂飛的鴻鵠與燕雀,在某地踏雪落腳,偶然留下幾個小小的爪印一樣。

歷代天子之下總攬政務的官員被稱作「宰相」,人們向來都用這「位高權重」四個字來形容那些官餃較大的從龍之臣,而宰相這一官宦職位是在朝野廟堂中擁有僅次于皇帝陛下特權的正一品大官,是真正意義上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大禹王朝國都天啟城里那座面積幾乎不遜色于皇宮正殿的宰相府里,有個身穿胸口處繡有日月星辰和仙鶴圖樣紫金織錦大袍,腰懸金魚袋和金飾劍的中年男子在一大群僕庸奴才的陪同之下自南面門口入內,堂堂正正地悠然邁步走入了府內。

這個男人約莫五十歲左右的年紀,須發均已有不少銀絲,皮膚卻是保養得不錯,眼角、嘴邊等等部位雖已有了各種細密皺紋,但仍可稱得上是白淨,臉不算特別胖,只是腰圍尤其寬粗,高高的肚子從那條瓖嵌玉石的綢帶里面外腆了出來,油水很足。如此梨形身材的根由在于他每天都要吃飽五頓飯,且每餐都要幾十名美妾嬌娘將各種奇饈美饌、山珍海味一口一口的喂入他嘴巴里,好吃就吃,不好吃就直接吐掉,不論是洗漱還是更衣,從來都不用自己親自動手,讓下人來幫忙輔助完成,這般暴飲暴食懶惰成性,如何能不變得日益肥胖臃腫、腰粗三尺呢?

胖大男人的身邊跟著個穿有粗布麻衣,容貌尋常至極的披發漢子,那漢子雖衣著儉樸粗陋,但腰間別著的那柄長劍卻是異常的五彩絢麗,顯是價值非凡的稀世至寶。

那名系著金絲玉帶的腰粗中年人面帶愉悅笑容,剛剛結束早朝歸家的他,今日出奇的神采飛揚、意氣風發。

他當著朝堂文武百官們的面,進獻給了龍椅上那位身穿龍袍的年輕皇帝一頭西域異獸,那頭異獸分明長有一對與中原梅花鹿別無二致的畸形大角,他卻偏要說此獸乃馬類的一種血統旁枝,生而有角,就是那副怪異的四不像模樣。就在當朝天子都半信半疑的時候,這個奉獻「角」馬的白淨中年官員對著太和殿內的百官群僚們說道︰「覺得此獸是馬的就來站到我身後,覺得是鹿的則立在原地即可。」此言一出,絕大多數畏懼強權的官員紛紛趨之若鶩的站到了這名官居正一品的紫金大袍男人的身後,只余下一小撮「硬骨頭」尚梗著脖子留下原地。

這位排除異己、網羅死黨,專橫捭闔朝野多年,貪污斂下了不知多少贓款,修了不知多少次文字獄,研發不知多少逼人招供的新型刑具,不知任意捏造偽證害死多少大臣貴族宗室的當朝宰相自然是沒有半分慈悲心腸可言,向來有著雷霆霹靂手段的他早已在事前就做好了將那些不願站到他身後的官員盡數打入死牢的謀劃準備。有膽子不和他站一對?那就只有格殺勿論以絕後患了!

有膽子足夠肥的中原文人曾評出過一個「歷史十大奸臣」的榜單,把那位姓祁名密的家伙排到了第一,還慷慨激憤的說什麼「祁賊不死,禹難至矣」。當朝正一品宰相祁密本人听到此等危言聳听的言論後僅是「呵呵」一笑,他心里只覺得說出此種話的家伙必然是些愚蠢至極且缺乏長遠眼光的窮酸腐儒、無能之徒,實在是可笑蒙昧至極,給他祁密提鞋擦腳的資格都沒有。

有道是一將功成萬骨枯,大將功成以後腳下都要堆積成千上萬具白花花的尸骨,他祁密將來可是要登基稱帝的男人,不過是稍微殺了點人罷了,又能怎麼樣了?若是不把那些試圖忤逆反抗自己的家伙全殺光了,他屁-股下面的這個位子怎麼能做得安穩?晚上怎麼能睡得好覺?所以該殺,必須殺!想要高枕無憂睡得踏實,就必須一個不留的通通殺完,斬草務必除根!

這個世上,只要是他祁密想殺的人,那就沒有殺不掉的。

三年前那個狼煞大將軍魏魁也就是運氣還算不錯,選擇了在少咸山碎肉城兵解身亡,這才勉強給他掙個「英雄」的好名聲,若是再多挺個幾年……不,幾個月,那他的下場必然就是被祁密假借天子口諭給強制性召回天啟城,再以莫須有的罪名砍頭抄家,全家上下一個都不會留存!那個姓魏的不是還有個兒子叫魏頡麼?肯定早在三年前就跟著他爹連坐給綁去菜市口殺頭了,哪兒還能像現在那樣被懸賞通緝如此長的時間都抓不著,整天逍遙法外的瞎蹦噠?

什麼?那皇上能不能殺?

呵,當然可以!

八年前,正是祁密買通了掌勺太監往禹仁宗嬴旬的飯菜里面投毒,害死了那位至高無上的九五帝尊,讓連二十歲都還不到少年人嬴勾順位稱帝,讓大禹王朝的年號從康元改為了昭平。現在這個比他兒子歲數還小的年輕皇帝能構得成什麼氣候?再過幾年,等到那個姓嬴的小子氣數盡了,天燭國南院大王耶律鎮江吞下六座雄城後還嫌不過癮,胃口愈撐愈大,打算再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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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兵傾力南下了,到那時候也就該把當朝天子嬴勾從皇位上給踹下來了。

只要手拿玉璽坐穩了一統江山的龍椅,再加上天燭國南院大王的鐵騎兵力相助,那幾個聒噪煩人的大禹朝封地藩王還有何懼哉?金梁王和瑯琊王相互牽制掣肘,彼此之間那麼不對付就必定不可能聯手,大可以來個鶴蚌相爭漁翁得利,等他們斗個兩敗俱傷之時再行逐個擊破的聰明法子;隴右王嬴更乃是個天生無能軟弱的廢物垃圾,枉為皇姓藩王;黔王夏闔手下兵力少得如同一介郡王鎮國公,更加是不足為懼;涼王馬朗確實是有些硬實力,但他要負責守護西北邊疆門戶,馬朗沒有心甘情願被天下人用唾沫淹死的厚臉皮,故此只要他還活著一天,就一定會死守玉龍關,涼地鐵騎屯在窩里不來支援王庭,這個姓馬的也就沒半分好忌憚擔憂的了!

今年歲數已過半百之年的祁密雖已是權勢燻天,但他從來就不願止步于一言值「九鼎」,他內心渴求的是「一言九鼎」,乃至問鼎整片中原禹國大地!他壓根就不想學當年魏國姓曹的那個家伙挾天子以令諸侯,他不想被人稱作什麼狗屁九千歲,他想讓群臣朝自己跪拜並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他想當整座統一王朝萬人之上的真龍天子!

宰相府真的太小了,裝不下「親祁黨眾」那麼多的精兵強將,裝不下祁密越來越多的嬌妾美妻,裝不下從百姓官員那里抄刮來的取之無禁的金銀財寶,更裝不下祁大宰相那蒸蒸日上的勃大野心。

早年間祁密就聘了好幾個有名的王朝卦師給自己各種測運算命,無一例外都推算出他命里有「氣數」,後來他又請了大量的天啟城扶龍練氣士給自己以及宰相府所在的堪輿位置都增強了莫大的機緣氣運。此等運勢玄妙不可隨意言說,但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只要他祁密氣數尚在,他就一日不會殞命身亡!」

近些年來,前來宰相府行刺殺之舉的所謂的「正義之士」有若過江之鯽,多得嚇人。兩年前祁密勸剛剛登基六年的小皇帝嬴勾和天燭國南院大王簽署了避戰求和割地賠款的恥辱條約以後,這些個瘋狂的刺客更是蜂擁而來,跟稻田里的蝗蟲似的,死光一波再來一波,怎麼殺都殺不完。

那即使天下想取祁密性命的人多如牛毛,但他依舊安安穩穩的做自己的強權宰相,舒舒服服的當自己的「二皇帝」,別說脖子上面的腦袋了,就是身上的半根寒毛都從沒有少過。

只因祁密住的「祁家大院」里私兵極重,有五百多名重弩手、八百多名弓箭手、一千多名佩劍侍衛,以及三千持刀披甲的精銳士兵。那三千精銳甲士每個人不僅穿有一套當年越國玄鐵打造的優良重甲,還都持有王朝內最新式、最精良的彎刀「吞吳」,取此名字是因為近百年前曾有三千大禹國甲士靠著此種彎刀的初代型號,半夜偷襲了吳國的皇宮淮寧城朝天宮,殺死了那位姓孫的吳國大帝,留下了「三千禹甲可吞吳」的傳說故事。也就是說,單單是一府之內可隨時調動的兵力就足能與一個小國家相提並論了,宰相祁密部下兵馬之雄,真是恐怖如斯!

除了這五千多訓練有素的「府兵」以外,祁密的麾下還令有二十七位听憑差遣的江湖頂尖高手。其中四階洗髓境高手十人,分別負責鎮守東南西北四個大門,正門四人,其余三個門各兩人;五階月兌俗境高手六人、六階凝丹境高手八人,整整一十四位五六階修為的武人輪崗在府內巡邏,防止有刺客突然襲擊,或是悄悄隱匿在某處昏暗角落。

可笑麼?江湖上把三階百尺境的修士喚作「宗師級」的高手來尊敬崇拜,可到了祁家的宰相府里,四階高手只能憋屈窩囊的看看大門,連五階、六階這樣的高手都只配當站崗和巡邏的人了。不是那些豪杰大能的武道境界變得不值錢了,是他祁密的項上頭顱太值錢了!祁密有次早晨起來在丫鬟們的服侍下洗臉的時候,看著銅鏡中自己那張不再年輕的臉,忍不住伸手模了模自己的脖子,自言自語的調侃道︰「好頭顱,誰當斫之?」

除了這四、五、六三階的二十四名武林高手以外,還有三名享受被當成座上賓待遇的地煞境劍修宣誓效忠祁密。一人姓齊名全,練有一門喚作「六相換骨訣」的神奇功法,共有富、貴、壽、貧賤、孤苦、夭折六個特殊面相,天生富相,死一次變貴相,再死一次變壽相,即每受一次致命傷,身材體型以及面部容貌都會跟著發生劇烈變化,前三個相的實力依次遞增,而後三個相的戰斗力則極速驟減,一旦六張相悉數破滅,那練功者也就自然而然的暴斃亡命了。一人姓寧名松,原是隴右道青蛇觀里的觀主,綽號「青蛇真君」,曾專程跑去武行山龍虎宮里請教那位道聖大弟子無涯真人徐行,學了點煉制各種類型道門符的法門,武器是二十八柄特制小飛劍,合天宮二十八宿,可成一座星宿大劍陣,殺力無窮無盡。最後一人即是眼下祁密身邊的這名麻衣劍修,此人姓顧名臨海,雖衣著樸素外貌平庸,但其修為底蘊卻是整座宰相府內公認最高的,曾在東海涯畔得天庭神人贈送一柄名為「貫日」的七彩虹劍,可幻化出一條通天長虹,自天而下發動突襲攻擊,迅猛而蹤跡不定,縱使是尋常地煞境的修士都極難對付。

今日在太和殿內當眾將鹿強行說成是馬的一品宰相祁密心情上佳,他回府後將一大群僕庸都紛紛遣退,給了那名跟在自己邊上但比自己靠後半個身位的顧姓劍修一份較為機密的檔案信件,輕描淡寫的吩咐道︰「臨海啊,你知道怎麼做的吧,這上頭的不到二十號人,一個月內全部解決干淨。」

麻衣顧臨海接過主子給的「絕殺令」後僅是快速看了幾眼,淡淡一笑,欠身應聲道︰「祁大人盡管放心,保證干淨利索的完成,絕不拖泥帶水。」

「好,等事成以後,我把我去年納進來的,一直到今年都沒懷上孩子的兩個漂亮小妾賞給你好了。」祁密頗為慷慨的說道,「你可還有什麼想要的麼?」

「那卑職就提前謝過大人了!」有幸和祁大人做「連襟兄弟」的地煞境劍修顧臨海抱拳鞠躬拜謝道,「卑職還想……」

此話尚未說出口,便有侍衛隔著老遠匆匆奔跑過來高聲報信︰「不好了大人!有刺客殺進來了,南面正門已被攻破,士衛們正在全力抵御!」

「什麼?!」身穿仙鶴服飾的一品大員祁密不可思議的喝問道,「一共來了多少刺客?」

那個前來報信的佩劍侍衛顯然還沒從剛才那份震撼恐懼中緩過勁兒來,他嗓音發顫的回復道︰「一共,共有……一個,只有一個人!」

當朝宰相祁密和定力不凡的貼身保鏢顧臨海盡皆變了臉色,朝堂一人之下的祁密厲聲叫道︰「怎麼可能?一個人就把南門口的四名洗髓境高手全給干掉了?!」

這時又有一名背負長弓,但是全身已染透新鮮血液的弓箭手急色匆匆且踉踉蹌蹌地趕至了此地,來到祁密身前「撲通」一聲雙膝跪了下去,嗓音顫抖的哀聲稟報道︰「大人,恕屬下無能,府內的武林高手已損失過半,重弩手、弓箭手以及持劍士兵的數目皆損失異常慘重,請大人速速……」說完最後的那「移步」兩個字後,這名重傷不治的弓箭手終于咽下了此生最後一口氣。

腰間別有華麗仙家彩劍的顧臨海曾直面東海洶涌浪潮拍擊涯岸,到底擁有著身為一代武道巨擘最起碼的應變迎戰能力,他對著已經後背開始冒冷汗,甚是怕死貪生的宰相祁密說道︰「祁大人,三千精銳甲士可以出動了。」

中原第一著名巨奸祁密遂點了點頭,連忙將腰間的那柄可隨意調動精兵的金飾劍交給了最先趕來的那名佩劍侍從,肅聲叮囑道︰「快去調派我府內的三千精銳甲士,務必要將損失降至最低!」頓了頓,又出言補充道︰「能生擒最好,如若不能,盡力于原地誅殺便是!」那名忠心侍從接過象征著調兵權力的金飾劍後,拜別了主子祁丞相,立刻動身大步離去。白臉奸相祁密則在第一高手顧臨海的陪同保護下,往剩下的兩名地煞境劍修所在的安全屋室快速行去。

偌大一座堪稱輝煌宏偉的宰相府里,有一名身穿蔥綠色單薄衣衫的白發女子在發了瘋似的橫沖直撞,幾乎視房屋建築如無物。

守在南面正門處的四名洗髓境江湖武夫被那名雪發女子當場活活撕成一攤殘肢爛肉,人型不辨。短短一盞茶的功夫,五百重弩手、八百弓箭手以及一千持劍士衛已被她以血腥無比的方式擊斃屠滅了半數以上,其手段殘忍真正可用「殺人如麻」四個字來形容。不到小半柱香的光陰,府內已有近二十名武林高手轟轟烈烈戰死,重弩手、弓箭手、持劍侍衛幾乎損耗一空,三千名身穿玄鐵「越甲」、手握「吞吳」刀的精銳甲士則被那名白發如雪的「女魔頭」徒手虐殺了足足半數以上,尸橫滿地,血淌若涌泉,更有些被那瘦弱女子硬生生扯斷了大腿手臂的可憐披甲兵卒橫倒在尸堆里尚且未死,因極致的鑽心痛苦而哀嚎如雷,那麼短的時間里,此處已宛如一座絞肉碎骨的人間地-獄!

那名綠衣白發,毫不容情便大開殺戒的嬌小女子其實有自己的一套處事原則,不會隨隨便便就動手殺人,她此番孤身前來這里就只是為了抓那個叫作祁密的家伙而已,至于為何會對那些「無辜者」下手此般歹毒狠辣……是他們自己先沖上來的嘛!

昔日有個愛穿青衫的魏姓大哥哥告訴過這名綠衣白發少女一個十分淺顯易懂的道理,那就是——只要是朝著自己沖殺過來的,都可以一律視作「壞人」,殺死再多的壞人都能算作是正當防衛,沒什麼大不了的。

赤手空拳、殺人如碾死螻蛄螞蟻一般的花季少女在祁府內瘋魔一樣的狂躥了將近半個時辰,終于在府內某片平坦廣場上見到了那名據大哥哥親口說「死上一千次一萬次都不嫌多」的人型畜-牲祁密。

有三人就那麼擋在了那個姓祁的天下第一亂臣賊子之前。

一人身穿金黃色錦服,整個身子異常肥胖臃腫好似一頭立起來的家豬,富態滿臉,左右腰際均別有三柄比匕首-長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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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的短劍;另一個人穿有崧青色道袍,須長及月復,身後背負一柄極長的鑌鐵寶劍;最後一人披穿粗劣無比的麻布衣裳,體格偏瘦偏骨感,容貌更是普普通通,右手中緊握有一柄外觀五顏六色的華彩長劍。

正是祁府內修為境界最為頂尖的七名地煞境劍修,齊全、寧松以及顧臨海。

躲在三人身後那個早已被冷汗浸透了背心的一品宰相祁密勉強逼著自己伸出一根手指,指著那名衣服上、臉頰上、頭發上皆沾染了甚多猩紅鮮血的少女,大聲喝問道︰「你,你究竟是何人?」

已然徒手解決掉不下三千條人命的白發女魔頭面無表情的自報名姓︰「我叫卜倩,卜是蘿卜的卜,倩是人字旁加一個青的那個倩。」接著她用較高的聲音報上了自己此行前來的目的︰「我此次來這里就是為了生擒那個叫祁密的畜-牲的,你們三個如果執意擋在前面,那我保不齊也會連帶你們一起殺掉,所以我勸你們還是別多管閑事的好。」

體態肥胖如豬的齊全仰仗自己有那套續命功法「六相換骨功」,本著搶頭功的殷切想法第一個沖了上去,面部長有富相的圓臉胖子前沖的同時,腰間一柄鋒銳短劍已飛至手中。就在那家伙準備全力揮出一劍的時候,白發綠衣的少女已先其一步奔掠至前頭,伸出小小的左掌「啪」的一下砸在了齊姓肥胖劍修的頭頂天靈蓋之上,瞬間令齊全的整顆腦袋都裂成了拼不起來的水豆腐花!

頃刻取走齊全一條性命的卜倩疾速殺向宰相祁密,準備一鼓作氣來個「擒賊擒王」。倏然間她那相當縴瘦的身子已被一條炫彩色的鞭子狀物事給緊密纏捆住了,前沖的勢頭被暫時性阻緩凝滯住,前任青蛇觀觀主寧松在這一刻毫無保留的祭出最最寶貴、殺力絕強的二十八星宿劍,合計二十八柄通靈小飛劍組成一座龐然大型劍陣,將姓卜的綠衣少女死死困在陣中。

穿著粗制濫造麻衣的彩劍顧臨海順勢抽回了那條甚至可以當成鞭子來使的仙劍「貫日」,胳膊猛然一甩,「軟」劍驀地飛上天空,炫彩貫日劍所經之處留下了一道耀眼絢爛的七彩色弧線長虹,地煞境顧姓劍修順沿那條通天虹氣縱身直奔蒼穹而去。

此時本該已淪為尸體的金黃錦服漢子齊全又從地上一骨碌爬了起來,身軀體態有了顯著的變化,體格勻稱起來,不再臃腫若家養肥豬,面部容貌變得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妥妥的是福氣滿滿的「貴人」面相。腰間僅剩五柄短劍的齊姓劍仙大喝一聲,渾身氣機明顯暴漲甚許的他雙手握劍殺向陷于星宿劍陣中的綠衣小丫頭卜倩。

听得一陣嘈雜刺耳的金屬爆裂之聲,二十八柄飽含了道門玄通深湛法力的通靈飛劍盡數被卜倩用周身強猛罡氣震碎變為了鐵渣鐵屑,生而先天地煞境的少女破開星宿劍陣後立時往前遞出一拳,正中「貴人」齊全的面門,那顆有著絕好面相的大腦袋再一次轟然爆開,不復完整。

齊全第二次倒下時,麻衣劍仙顧臨海剛好順著炫彩長虹自天邊墜下人間,身為祁府內第一戰力的他雙手把持貫日劍的劍柄,使出生平最為得意的一招「彗星襲月」,氣勢磅礡無倫的自上而下猛襲那名站在地面的少女卜倩的要害頭顱。

眼看那股五彩斑斕的濤濤劍氣就要以崩天毀地的勢氣摧擊傷害卜倩的嬌弱身子,有著十七歲花樣年華的綠衣小丫頭驀然間張開了縴細雙臂,狀若餓虎撲羊一般迎著那道殺氣勃勃的「彩虹」掠去。

先有麻衣劍修憑虹升天,後有白發少女裂虹殺人!

但見卜倩十指如勾,僅僅是往兩邊用力一扯,那條長達百丈的斑斕絢麗虹氣驟然間便裂開了一道極大極夸張的口子,身處貫日長虹里的顧臨海口吐巨量鮮血,他頓覺經絡內的本命真氣失去牽引導向變得全然不受自己控制,那一劍再也無法揮落擲下,身不由己的他只能無奈的坐以待斃、听天由命了。

但很遺憾,今日的這個「天」心情非常差,差到連半點兒留人性命的善良念頭都欠奉。人擋殺人,佛擋誅佛,縱是大羅金仙膽敢攔路在面前,都照樣殺給你看!

卜倩自那道被自己撕扯而出的長虹氣機裂縫之中擠身鑽入,然後對準顧臨海的胸口要害處來了一發十成力道的勾拳,拳罡自前胸狠厲貫入,再從後背透出,顧大劍仙的胸腔骨骼以及五髒六腑都被強罡猝然間震了稀巴爛,只勉強靠著本命元神留存並吊著半口氣兒,確乎是命在須臾。

可以說是徹底殺紅了眼的白發小丫頭此時此刻的那份可怖姿態,正如同那本《雪山魔女傳》里為情癲狂的白發魔女玉修羅一般凶神惡煞到了極點,作為劍聖嬴秋關門弟子的卜倩伸手若鐵鉗般握住箍死顧臨海的兩個腳踝,雙臂往左右兩邊一拉,以極端殘酷的殺人手法將顧臨海的身子頃刻扯了單手單腿的兩截碎-尸,這一下,血水當真猶如傾盆一樣兜頭灑落,花季少女頭頂大部分白發以及整張五官精美的臉蛋都已徹徹底底被澆染成了艷紅的猙獰血色,無疑是恐怖絕倫!

將一個大活人徒手生裂了的「血發」女魔頭卜倩正欲俯沖直下,已經死過兩次的齊全再一次復活,這次改換了一副長壽之相的他以攀登至巔峰的氣機體魄,再度雙手各持一劍,背後有一劍懸空,劍尖向上,真力無比充盈,自下而上猛襲向那個手刃了顧臨海的綠衣女魔頭。

作為回應,滿身血污的卜倩毫不收力的朝下方轟出了兩掌,兩記無與倫比的詭譎掌罡眨眼間就將齊全的大半個身子,包括那三柄飽含地煞境劍修至強真氣的短劍給摧爛轟炸成了粉屑!

見顧臨海慘遭分尸,齊全連丟三條性命,原本是道家清淨出身的寧松再也沒了繼續一戰的勇氣魄力,身穿崧青色道袍的他拔出背上的那柄鑌鐵長劍,將自己珍藏了許久的幾十張道門極品符全部掏出,如同揮霍無度的敗家子般的用手中武器將所有符通通向著上空疾射了過去。

劍罡與道門符完美結合,雖依舊全然奈何不了貌若地-獄修羅的綠衣少女卜倩,但好歹為寧松爭取到了甚是寶貴的逃命時機,寧姓道士在消耗完幾十張本意作為最終殺手 的符後,口中念誦「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腳下生起玄奇勁風,一溜煙兒就跑沒影了。

卜倩很快以自身磅礡拳罡摧毀了那縷得到幾十張符加成強化的道門凌厲劍罡,而此時那個已沒了任何對敵佩劍武器,面相也變為了貧賤之相的劍修齊全亦效仿著早早認了慫的青蛇真君寧松,僅剩下兩條寶貝性命的他撒開丫子就盡力逃了開去,天涯海角有多遠,他齊全就打算逃多遠。

除了寧松、齊全這兩個分頭腳底抹油逃跑的家伙,還有一人也在竭盡全力的妄圖逃出生天。因為久疏鍛煉而身體素質極差的大奸臣祁密沒跑幾步就已是滿頭大汗,他邊跑口中邊喊道︰「來人吶,快來人吶!有刺客,救我……」自然無一人回應他,只因府內的家兵和所謂的各路高手差不多都已被屠戮殘殺光了,偌大一座宰相府里,死人的數目遠遠大于活人。

「我不能死,我怎麼能死在這里?絕對不可以!我祁密是命里有龍氣的人,我可是將來要當中原皇帝,當第一真龍天子的人啊!豈能就這麼悲摧的死在自己的家里……」體力幾乎已快耗盡的一品宰相祁密嘗試著給自己加油鼓勁,「繼續跑啊祁密,你必不會死在這里的,雖然顧臨海已經死了,但齊全和寧松還在啊,一定可以拖到足夠的時間,你一定可以逃出生天的!區區五千家兵沒了算個什麼,等我坐上了龍椅當了皇帝,整座天啟城的御林軍、大內禁軍都是我的,不,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整座天下的男女老幼都是我的!只要能活下去,就什麼都能收入囊中……」

身穿尊貴紫金色仙鶴官服的他正自言自語得起勁兒,驀然間「咚」的一聲,腦袋頂上挨了一記不輕不重的手刀,那些問鼎中原的霸業雄圖和高坐龍椅的野心壯志全都隨著這一手刀拋至了九霄雲外,筋骨肌肉一軟,就此喪失意識癱倒在了地上。

「你確實不會死在自己家里,因為我會把你帶到燕鳴關的城牆上面吊死,然後讓禿鷲啄食你的尸體,對付你這種禽-獸,就該用這種法子,這是大哥哥跟我說的。」渾身上下如同在血水里面泡了個澡的小丫頭卜倩一把揪起了宰相祁密的胖大身子,將那個昏厥過去的千古第一賊相背負在了自己身後,造了莫大殺孽的「血衣」少女馱著一人飛速往正門口奔去。

來到祁府南面大門口時,卜倩用甜軟嬌柔的嗓音高聲呼喚著神鳥畢方的那個「小火苗」的獨特名字,待那只獨腳藍毛的小雀兒毫不嫌棄更不避諱的停回自己的肩頭後,成功將奸賊祁密生擒並帶離家中,做了英雄壯舉卻不自知的卜姓小丫頭兀自抬頭望向北方,她在默默的想著一個人。

那人是個酷愛穿著青衫的年輕俏劍客,還是個北人南相、男生女相的清俊公子哥,還是個豪俠正義瀟灑闖江湖的游俠兒。

世間這樣的人根本不用太多,光是一個就已經足夠了,只要認識了就絕對忘不掉的。白天醒著的時候腦子里是他,晚上好不容易睡著了,夢里也全都是他,睜眼閉眼都是他,一天十二個時辰,大概至少有十個時辰以上的時間是在想念著他。

可是那個令人朝思暮想,怎麼都割舍不掉的「他」,而今究竟身在什麼地方呢?

明明親手擒到了朝堂首席佞臣祁密,血人模樣的小丫頭卜倩心中卻仍舊是悶沉沉的,甚至愈發憂郁落寞了,她在腦海中不斷回憶著那張夢鄉里出現過無數次的年輕臉龐,用細若蚊蠅的聲音輕輕呢喃道︰「大哥哥,你的心願我幫你實現了,等我去燕鳴關的城牆上吊死了祁密,求你現身出來讓我再見你一面好嗎?我要求不高的,就見你一面就好了,我每天想你想得睡不著啊……」

說罷抿起櫻桃小嘴低頭沉默許久,隨即背著姓祁名密的一品高官朝向北方一路大踏步飛奔去了。

這一日,大內皇宮里有數名專業練氣士驚異萬分的發現天啟城宰相府里原本豐盈沖天的「氣數」在短短不到半個時辰里就完全消散,點滴不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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