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就此別過?小霜兒,你為何要這麼說?!」馬背上的年輕劍修魏頡神色緊張焦慮且異常慌張,瞪大了眼楮肅聲問道︰「是……是我做了甚麼錯事麼?」
朱丹裙少女許靈霜閉口不言,只是那雙仰頭凝視著魏頡的絕美眼眸變得愈發濕潮而發紅了,兩顆美好眼瞳恰如放大了數倍的紅潤石榴子一般,雖然極是水潤富有光澤,但滿是淒楚悲涼的莫名感覺,也不知其中究竟蘊藉了多少難以揣測的情愫心理。
世間唯有兩樣東西最是難解難測,天意與少女的心意。
魏頡急匆匆翻身從那匹赤焰火龍駒的馬鞍之上躍縱至了地面,他來到陪伴了自己數個月之久的少女許靈霜面前,伸出雙手嘗試去搭小霜兒的縴瘦肩膀,卻被後者相當煩躁不悅的用力給甩肩震蕩開了,顯然她此刻心情極差,不願被抱。
「大膽哥,你其實是知道的吧。」朱丹裙小丫頭咬了咬那瓣紅女敕欲破的嘴唇,「我喜歡你。」
魏頡頓時瞪圓了那雙年輕有神的瑞鳳形眼眸,卻並無任何言語回應。
「從你仗義出手把胡綰給踢飛的那一日開始,從我剛認識你的第一天開始,我就喜歡你了。」小霜兒眼眶中積累著的晶瑩珠淚終于再也兜不住了,一滴滴一顆顆一粒粒的從那張潔白光滑的臉頰流下淌落,「後來我爹死了,整個戲班子也都跟著沒了,我什麼都不剩了,在這個世界我唯一的依靠就只有你了。那日我說我想跟著你闖蕩江湖,你說你本就是孑然一人,路上有個聊天喝酒的伴兒也就不寂寞了,然後我告訴你我只有你了,這個世界上那麼多人,我只有你了,你可還記得麼?」
魏頡點頭應聲道︰「我記得的,最後我還回了你一句‘我也是’,小霜兒,這天下之大,我又何嘗不是只剩……」
「別再騙我了好嗎?!」許靈霜那好听悅耳到連林間彩蝶都能吸引來的天籟音調驟然間提高了上去,「你想說你也只有我了?開什麼玩笑啊!先不說你還有大伯父東方梧桐,有萬綸、穎川兄那樣的兄弟朋友,有嬴秋嬴老爺子那樣的前輩,還有……還有隨隨便便就同意陪你睡覺的姑娘!」
魏頡猛然大吃一驚,瞠目咋舌,渾然不知該說什麼了。
「那天中午,彩菱城滿月樓里,我確實是在隔壁屋子里面修煉內功,但我意識天生較淺,尚離‘入定’的狀態很遠,所以隔壁傳來的聲音都能清楚的听見,我知道你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許靈霜嗓音中帶著濃濃的淒楚和哀怨,「大膽哥,你難道就這麼不愛惜你的寶貴性命麼?如此輕易就給了別人一次殺你的機會,那個時候你可還沒有上官前輩的青龍體魄啊,你為何要提出……提出那樣的交換?!」
魏頡呆如石雕般杵在了原地。
許靈霜抬頭凝視那名身高足有八尺的年輕人的瘦臉,花季少女滿臉盡是淒愴悲苦的愁怨表情,她繼續用帶著哭腔的嗓音說道︰「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也不想因為這件事情去過分指責你什麼,雖然我沒辦法理解,但是我可以接受。因為我只是你的小妹子,一個一直喜歡著你的小妹子,就是因為我深深的喜歡著你,所以我可以接受你的一切,不論是你的容貌外在還是性格脾氣,我都可以接受,我可以接受你去哪兒不帶著我,可以接受你不征得我同意就來親我,甚至連你瞞著我去和別的女人發生關系都無所謂,這些我通通不會太過在意的!你可知我真正在意的是什麼?我真正在意的,是大膽哥你每天過得開不開心舒不舒服,練功修行順利不順利有沒有遇到瓶頸,以及……心里面有沒有我!」
赤焰魔君許焰之女許靈霜的臉上已盡是淚水,她並沒有將被淚水抹去擦掉的打算,講話的聲音愈發響亮,宛如在傾情扮演那名身世無比可憐的賈家小妾劉黛玉,愛魏頡遠勝過愛自己的小霜兒大聲叫道︰「你說話啊,有嗎?!」
魏頡緘口片刻後,點了點頭,「自然是有的,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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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什麼?只是你自始自終都把我當成是你的妹妹而已,從來就沒有對我有過男女之間的喜歡,是這個意思嗎?」朱丹裙小丫頭兩眼早已紅透似欲泣血,「我就知道!一直以來都是我單方面的在喜歡你,那天晚上在長江船頭,你是因為喝了點酒,所以才會趁著醉意想要親我,壓根就不是因為對我有感情,我說的對嗎?!」
「小霜兒!」魏頡試圖為己開月兌,「你別這麼說……」
「其實就算你真的完全不喜歡我,我也願意死心塌地的跟著你,因為我真的非常喜歡你,只要能陪著你,即便你心里面沒我,我照樣可以接受……但現在我發現我再也接受不了了!」許靈霜說話的語氣變得強硬而有力起來,「即使我再寬容,接受度再高,我也絕對忍受不了你帶著我去找別的女人!城頭刻字的那個人叫卜倩,你喊她小蘿卜,她喊你大哥哥,對嗎?你之前有跟我講起過她的,你說你是在失去她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其實很喜歡她,但為時已晚,所以你追悔莫及,想要找到她跟她當面講明白你的心意,我說的可有一個字不對?」
魏頡再度陷入無言的沉默。
「這次去天燭國,你有很多事情要做,要去殺胡箔、常雀兒為上官前輩報仇,要去殺些該死的狼蠻子磨礪心境,要去炎神山焦葉寺找尋逆轉命運的機緣……本來就已經有那麼多事情了,現在又多了一條,那就是去找你喜歡的人,找你的那個小蘿卜。」此時的少女許靈霜竟慢慢變得平靜安穩了下來,言語也不再有多麼大的起伏變化,講話的口氣如一汪淤堵不暢的死水,「我不能再陪著你了,報仇、殺蠻子、打磨心境,再困難再危險的事情我都可以陪你去做,我可以陪你去任何地方,不論是天涯海角還是陰曹地-府,我不會願意和你分開,做什麼事我都能陪著你,唯獨那件事情不行。你不喜歡我,我可以說服自己忍受單戀的痛苦,但是要讓我跟著你去找你喜歡的那個人,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我完全想不好等到了那時候我該怎麼去面對她,對不起……」
「小霜兒,我才是真正該說對不起的人。」魏頡低著頭說道,「除了你,我還對不起小蘿卜,若是昔日我早些告訴她我的心意,或許她就不會走了,而如今我這個大混蛋又傷了你的心,害得你也要棄我而去,我……我可真是該死!」情緒十分激動的魏頡開始使勁兒用右掌抽打起了自己的耳光。
「大膽哥!」小霜兒一把握住了魏頡的右手,「別再自責了,後悔是不能解決什麼問題的,而且你也決計稱不上‘混蛋’那兩個字,你只是……」稍加思索後,又道︰「只是不知道該愛誰,是這樣麼?」
魏頡眉頭緊緊打結,垂首低聲道︰「那天在玎州沐河城,龍虎宮張天師算出我此生孤辰寡宿,命里難遇正緣,看來恐怕當真要一語成讖了。」
許靈霜雙手抱住了大膽哥的腦袋,含情脈脈的看著後者的瑞鳳眼眸,已然止住了哭泣的紅裙少女露出淡淡淺笑,道︰「張真人他還說我大凶大惡、天煞孤星,逮誰就克誰呢,現在我要走了,你就不用擔心我會妨克到你啦!」
魏頡亦在凝神注視著這名一十七歲的嬌美少女,年輕人眼眶略微發紅,嘴唇微顫,欲語還休。
如果用「好看」這個詞語來描述許靈霜的資質容貌,那就顯得有些太過籠統空泛了,畢竟好看實在分太多種了,什麼樣子算是好看?缺乏一個具體明確的定義。小霜兒她不論是臉型還是五官都很「好看」,但其中最最吸引人的莫過于那雙遺傳自其母親丁春水的絕世眼楮。
那雙眼楮有多美?大概足可稱得上不遜色于世間任何美好的事物吧。
「大膽哥,本來我已做好了和你一起死在玉龍關的準備,可誰成想咱倆都沒死成,這運氣也真是夠好呢!」眼含清光、臉上淚痕尚未全干的小丫頭許靈霜微笑道,「隨便去邊上找一家酒館,臨別之際,總該喝一點才是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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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胡亂在附近尋了家客人比較少的小酒鋪,小霜兒跟老板要了三兩清酒,用三只碗碟裝了,連仰三次頭,姿態頗為豪邁的飲盡三碗後,自幼跟隨父親許秋山沿街賣唱的許靈霜眯著眼楮說道︰「前段日子我從扶桑叔叔的那首《冬日飲》里獲取靈感,自己寫了首小曲子,名叫《送君三兩》,直接叫《三兩酒》也行,詞不怎麼樣,但我會認真唱給你听的,等唱完,我也就該走了。」
魏頡挺直腰桿坐在位置上,洗耳恭听。
許靈霜完全不顧店內其他酒客的側目禮,兀自醞釀足了感情,站立起身後開口吟誦起了那一首自己寫就的送行歌曲︰
「送君遠行直至平原變高山,臨別再送三碗酒水勸君歡。
一兩祝你身邊多優才;二兩祝你心念永不亂。
酩酊醉去再復醒,醒醉參半終日飲。
風流少俠天邊見,風雨無阻年又年。
美人花枝高拋還添酒一盞,祝你齊眉舉案遇良緣,白頭偕老此生安。
我音訊全無,天涯江湖,兩相忘……」
怔怔的听罷後,魏頡在位子上出神呆坐了許久,隨後他失魂落魄的簡單問了一句︰「小霜兒,你打算去哪兒?」
「天下何其之大,我可不像你一樣被朝廷到處通緝,所以自然是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的咯!」鐵了心要獨自離去的許靈霜說完這話後仍不忘特別補充道︰「除了北方天燭國,哪里都可以去。」
這會兒魏頡也從椅子上慢慢站了起來,走至今生有緣相識一場的小霜兒身邊,他用盡可能平靜淡然的語氣說道︰「你送了我三兩酒,那我也須再送你點兒東西。之前給了你春泥軟甲和一對金剛白玉鐲,這算是兩件,還差一件……有了!」
魏姓年輕劍修將配在腰間的那柄鞘身呈灰白兩色的稀世神劍「陰爐」取下,將此柄從法聖李白白那里得來的陰爐劍遞了上去,「此劍可催化出一盞巨型氣數罩子,罩內除了持劍之人以及與使劍者氣數相通之人,其余所有修士都會受到一定程度的壓勝,甚至還可以操縱敵人的周身氣機作為武器來攻擊敵人本身。這柄劍算我送你的第三件法寶,拿著吧,我已經有血靈和青霜了,人就兩只手,兩柄佩劍足夠了,用不著這東西了。」
許姓朱丹裙少女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選擇伸手接過了那柄神劍陰爐,收下了這第三件禮物。
「對了,闖蕩江湖豈能沒有坐騎?」魏頡臉上也露出了平和而又坦然的笑容,「‘小紅’那條白眼龍啊,有時候連我都訓不動它,就听你的話,以後你就騎著它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就在魏頡準備將那條盈盈仙子沈腰贈送的赤色蛟龍從神京玉鐲內部的那方南海小天地中呼喚出來的時候,許靈霜快速撲過來一把將他攔腰抱住了。
一如曾經他們第一次攜手踏上江湖前的那場擁抱。
分別之際,少女把自己那張小臉再度深埋在了青年的胸膛里,用細微的聲音說道︰「這一別,也不知何時才能再度相逢了。這座江湖好大的,你還會認識很多很多的人,下次再見的時候,你還能認得出我麼?」
他動作輕柔地模了模了她那顆黑發順滑的小腦袋,溫言笑道︰「當然,我永遠不會忘記我的小霜兒。」
她哭了,淚水浸濕了他前胸的衣襟,「大膽哥,我也絕對不可能忘得了你的……」
這一日,燕鳴關風雪交加。
關內的某間尋常小酒肆內有一條紅毛獵獵的赤蛟發出一陣極端震耳的吟嘯聲並迅猛自門口飛出,龍背之上騎乘有一名穿著朱丹色紅裙的花季少女。
小姑娘許靈霜騎著赤色蛟龍一路南下。
年輕劍修魏頡以赤焰火龍駒為腳力坐騎,孤身一人北上出關。
策馬踏天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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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終于寫完了,明天開始第五卷的內容。新的國度,新的江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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