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俊機變青衫俏郎君?
這綽號可真是有夠厚臉皮的。
魏頡自詡臉皮並不薄,卻也從不至于給自己取出來一個類似的囂張稱號,這胡須邋遢的漢子倒好,臉皮厚到長槍都刺不穿,居然跟人自保名姓的時候都敢這麼說,如此自吹自擂毫不避諱,自我感覺良好到了極點的家伙,確實是魏頡這輩子第一次遇到。
作為「回禮」,魏頡也報上了自己的姓氏名諱︰「我姓魏,單名一個蒼字。」
昔日魏頡曾是東南臨海長公主山巽風宮里的一名小道士,被師父鶴壽子劉明清收入門下後賜號「敬蒼」,今日與人自報名姓,便隨意將魏敬蒼中的那個「敬」字摘去,從尊敬到不敬,從敬蒼到只剩一個蒼,魏敬蒼變成「魏蒼」,直接報了上去。
魏頡的這個化名用得甚是漫不經心,月兌口而出壓根就沒經過思考,就像那日在滇南澤的大船船頭,告訴那個以滄海凶神司徒鮫為畢生偶像的白袍少年賀禮,自己姓魏名大膽一樣,沒什麼其他說頭,僅僅只是為了掩蓋自己的真實身份,用了一個比較順口的代稱罷了。
人總是會成長的,比方說在給自己起新名字這件事情的水平上面,魏頡的進步就相當之明顯。
魏大膽,魏蒼。
很顯然後者要好听許多,更顯得具備文化底蘊……前者擺明了就是鄉下村野土鱉瞎起的諢名嘛!
一身深青色長衫的佩劍漢子蒼參由衷點了點頭,「嗯,咱倆這名字里頭都帶個‘蒼’字,難怪命中注定要當兄弟。」
魏頡淺淺笑了笑,不置可否。
姓名里有字一樣,就是命中注定要當兄弟麼?這道理倒也不是完全說不通,就像那天在赤霞山里,紅衣女子盧小倩和綠衣少女卜倩,名字里有個‘倩’字,那對倩女姐妹的山間相遇,會否就是天意使然、命中注定的呢?
「喂,老魏,我這兒有一壺‘十千五千旋沽酒’,又喚作‘赤子交心酒’,專門用烏梅釀出來的,甘甜醇香,極是爽口好喝,可緩解-體內寒氣,活利血液流動,是我家鄉常山那里特別補身子的名酒,我從小喝到大了,你要不要嘗嘗?」
蒼參摘下腰間別著的那只雪白色酒葫蘆,「你若怕里頭有毒,不敢喝,那也無妨,不喝便是了,我斷然不會強求,但我可事先跟你說好,我可從不輕易請別人喝這酒的,所謂赤子交心,唯有赤子方可坦誠相待,彼此做交心的朋友,一般人,哼,我可連請他們喝這件事兒都不會提出來。」
被稱作「老魏」的年輕人魏頡哈哈笑了一下,道︰「你這話說的,我若說不喝,倒顯得是我膽小怕事,是我不給你面子,駁了你的一番美意呢,好,我喝,一口酒而已,又有甚不敢喝的了?就算是斷腸刮骨的劇烈毒藥,我魏蒼都一貫當成白水來喝!」
體內蘊藏祛毒聖物九幽真氣的魏頡素來頗有依仗,縱然是當真喝入了劇毒之物進肚子里,照樣有辦法臨時化解,最終安然無恙,所以一向膽子極大無懼投毒。
于是年輕人慷慨豪爽的一把接過了蒼參遞過來的那個雪白酒葫蘆,扭開壺蓋,對著壺口,「咕嘟咕嘟」的痛飲了起來。
這別名「赤子交心」的十千五千旋沽酒果然如青衫蒼參說的那樣,入口既甘且甜,但絲毫無有發膩之感,順著食管滑入月復腔內,滋味相當醇厚,滿口生津,喝一口想喝第二口,飲後不多時,便有一陣暖意自月復中徐徐上升,直至流淌遍全身各處,整個人皆暖洋洋的,極是精神自在,大冬天里喝上這麼一壺「赤心酒」,實在是人生一大美事。
上次令魏頡覺得人活著,就該喝此等美酒的時候,還是在萬家酒店鋪子的門口,喝萬綸萬大哥自家精心釀造出的桃花酒的時候。
春日飲桃花,冬日喝赤心,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真是好酒!」魏頡連喝好幾口後將雪白酒壺還給了蒼參,「多謝蒼兄款待。」
不論是年歲,還是容貌的普通程度都和魏頡結義大哥萬綸相差不多的青衫劍客蒼參,仰頭大笑,笑聲朗健而快意,顯是發自內心感到高興,「老魏,瞧你這話說的,忒外道了,幾口破酒值得了什麼?還談什麼‘款待’?等什麼時候我帶你去逛窯……」
蒼參忽然瞥見魏頡身邊坐著的那個彩裙小姑娘,立時把口中污穢言語剎住,後半句咽進了肚子里面,尷尬的笑了幾聲,問道︰「這姑娘長得不賴,是老魏你的媳婦兒?」
魏頡快速瞥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孕婦沈笛,連忙出言否認道︰「不是不是,我與這位姑娘也僅是萍水相逢罷了,她不慎與自己的未婚夫走散,我見她大著肚子一個人尋親也不太方便,便想著幫幫她,正好這個點我有些想喝酒,她願意陪我,就跟著一塊兒過來了,總之我與她認識才不到一日而已。」
蒼參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豎了大拇指,贊許道︰「不愧是我蒼參的朋友,路見有難便仗義相助,頗具俠士風采,不錯不錯,對我脾氣!」
說著也扭開了酒壺蓋子,揚頭大喝起來,沒一會兒,便將一整壺赤子交心酒都喝了個干干淨淨,一滴不留。
抹了一把嘴角,除了胡子邋遢,其他地方都相對整潔的青衫客蒼參抿嘴笑了笑,發問道︰「老魏啊,你可有听說過天狼十杰麼?」
魏頡搖了搖頭,「沒听過,那是什麼?」
蒼參意態亢奮,笑得十分張揚自得,酒肆內飲酒劃拳者眾,爺們的叫嚷聲不低,卻也都被這位英俊機變青衫俏郎君的高亢笑聲給蓋了過去,「你肯定沒听過,因為這是我自己取出來的一個名字。」
魏頡撇了撇嘴,大感莫名奇妙,為緩解尷尬而調侃道︰「哈哈,你這人還蠻會開玩笑的。」
蒼參又是一笑,「雖說是沒有天狼十杰,但‘天狼七杰’這一說法還是存在的,那是這天狼府統治長官,碎肉城持節令慕容擊築的五個兒子和兩個女兒」
魏頡「哼」了一下,喃喃道︰「七個?那廝可真能生……」
「可不咋滴,一窩生七個,而且還是幾胞胎幾胞胎生出來的,可不是就跟母豬似的麼?」蒼參笑道,「那慕容擊築的七個兒女皆有武藝在身,其中老大老二名為慕容毅和慕容洱,有四階洗髓境修為,剩下五個,除了唯一的大女兒慕容姒和二女兒慕容柳是二階躍靈境以外,其他三個,慕容山、慕容武、慕容旗都是清一色的三階百尺境,俱是純粹武夫,放在我們中原已有開宗立派的實力了,不容小覷。」
魏頡沉默片刻後,開口問道︰「你不是說天狼十杰麼?這才七個,剩下的三個呢?」
蒼參洋洋得意,一臉「我就等你問這個了」的表情,繼續道︰「其余的那天狼三杰,並非是天燭本土的狼蠻族人,而是自中原和東瀛來到此地的異鄉人了。」
同為異鄉客的魏頡興致大起,忍不住挑著眉升調「哦」了一下。
蒼參對其當下的這個反應相當滿意,搖頭晃腦道︰「除去慕容擊築的七個兒女,天狼十杰中第三杰是位女子,那可不是一般的女子,是那天邊彩雲仙子轉世,神界妙靈聖女降生,原名千岩競秀,其父是東瀛海島上巍巍十八樓的樓主,劍鬼千岩拱列。此女長相絕美,有天仙之容,臉上紅霞鋪面,令人見之忘俗,胸脯亦甚是豐滿盈碩,平素卻最愛用束布裹胸,以男裝行走江湖,化名為何我就不多說了,但她給自己起的綽號叫做‘劍詭’,並非鬼怪之‘鬼’,而是詭異之‘詭’,一柄雲興霞蔚,乃巍巍十八樓鎮樓之寶,如今有五階月兌俗境小圓滿的修為境界,以雲霞劍施展一套東瀛劍術萬壑訣,一壑一雷,縱是六階凝丹境小圓滿的仙品劍修面對她,都很難輕易取勝,勢必要陷入一番艱難苦戰,且最後勝負未知、生死難料!」
魏頡不由得「嘖嘖」兩聲,「你這知道得太詳細了吧,跟我說實話,那個劍詭千岩競秀,到底是你什麼人?」
蒼參臉上浮現幸福笑容,嘴上卻道︰「朋友,只是關系挺不錯的朋友而已。」
「那還有兩個呢?」
「剩下兩個就厲害了,都是五階月兌俗境大圓滿的修士,一個刀修一個劍修,都是頂天立地的強悍人物!」
蒼參自豪的說道,「天狼十杰第二杰,復姓夏侯,單名一個焚,焚燒之焚,這夏侯焚出身兵戎世家,其祖父,便是那位拔箭啖楮,當年魏武大帝麾下的猛將夏侯櫞。夏侯焚擁有一柄天下十大名刀排行第十的金蠶刀,除了擅長那套家傳內功刀法流魂典以外,他還自學了一門殺力極強的暗器手法,叫做‘白日釘’,別人的暗器都是偷偷模模找時機發射,他不一樣,他的那些釘子既名‘白日’,那便出自正大光明之意,出招速度之快,突襲角度之奇,堪稱驚世駭俗,敵人就算知道他的意圖,也決計閃躲不開,必要身中釘擊,為釘頭魔物所害!」
「這夏侯焚也是你朋友?」魏頡問道。
「不錯,我蒼參朋友不多,他夏侯焚算得上一個。」蒼參微笑道,「我的這位朋友志向遠大,給自己起了個綽號叫‘金鱗兒’,出自那句‘金鱗不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魏頡點頭稱贊︰「這綽號起得有水平。」
然後紅綢劍客又違心補充了句︰「和你的那個大號水平差不多。」
自封「英俊機變青衫俏郎君」的青衫蒼參笑得兩眼眯成細縫,「現在該說說這天狼十杰之首了。那位天狼府目前數一數二的風流人物出身中原淮南道,其父姓蒼名澍,號常山大俠,這位常山大俠的獨生子,自少年時起便放蕩不羈,溜貓逗狗、牽鳥馴鷹,凡敗家紈褲子弟之娛樂游戲,可謂無所不精無所不通。有詩曰‘淮南少年游俠客,白日球獵夜擁擲。呼盧百萬終不惜,報仇千里如咫尺。少年游俠好經過,渾身裝束皆綺羅。蘭蕙相隨喧妓-女,風光去處滿笙歌。’」
蒼參自顧自拿起了魏頡桌上手邊擺著的一壺酒,往自己嘴巴里猛灌了幾口,「二十四歲初步踏入江湖,二十六歲躋身四階洗髓境,三十二歲入五階月兌俗境小圓滿,三十五歲入大圓滿,也就是在那一年,這位江湖人稱‘索命青影’的游俠男兒,愛上了一名女子,一名絕美的女子,她霞彩鋪面,貌若神仙……」
「今年他三十七歲,已是半步六階凝丹境,舍棄自家祖傳劍法,獨創了一門名為‘桃李裁來幾度春’的劍術,胯-下一匹銀鞍白馬名‘白義’,乃八駿圖名馬之一,腰間佩劍……」
蒼參模了模別在腰帶里的那柄綠鞘長劍,「這是天下八大神劍之一,名地靈劍,是我要送給心上人的禮物。」
魏頡听到這兒,拿過酒壺也飲了一口,咧嘴笑道︰「讓我猜猜,那位天狼十杰之首,人稱索命青影的江湖游俠客,就是你蒼參,而你的心上人,就是那位東瀛劍鬼的女兒千岩競秀,對否?」
蒼參笑吟吟的說道︰「心照不宣就好,我輩游俠兒行走江湖,還是稍微低調點比較好,哈哈!」
魏頡用一陣縱情大笑作為回應。
就在這時,酒肆門口傳來了一陣喧嘩嘈雜的聲音,顯是外頭出現大量無禮的不速之客。
這間胡姬酒肆的老板神色緊張萬分,坐立不安,像鍋爐上的螻蟻似的于原地團團亂轉,整個人焦慮到了極點!
魏頡大感迷惑,遂問其為何要這般焦躁難安,仿佛天馬上要塌下來了一般?
酒肆掌櫃愁眉苦臉,沉聲嘆了口氣,回答道︰「這回風摧樓的大老板親自來了,上次我從別人那里听到點風言風語,說林老板對我那兩個女兒有點意思,我……唉!」
魏頡癟了癟嘴,問道︰「風摧樓是什麼玩意兒啊?那個什麼林老板又是誰?」
店老板愁得幾乎快要落淚,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平復心情,說道︰「那個林老板是我們這兒最大幫派風摧樓的話事人,兼折腰山真武峰峰主林清的義子,林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