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那件法袍已然破碎了的耶律鎮江竭力往南逃竄,試圖奔出一線生機。
天燭國南院三府之主耶律鎮江求生欲極強,邊逃口中邊大聲嘶叫,狂喊著林清之名,寄希望于那位自英雄府而來的武道大神能及時出手,如大救星一般趕到此地,手刃持續在後方追殺的刺客,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可惜他沒能親眼見識到大王府南門外頭的那一戰。
如果有幸見到魏頡與林武神的那場廝殺,他必然應該知道,此時此刻那位貨真價實天罡境的「人間真武」林清林老九,已經是一具連兀鷹野狗都不屑一顧的枯骨干尸了。
恰同泥人過江,耶律鎮江這回別說坐鎮天闕城統領萬計百姓了,真真正正是泥菩薩遇水,自身難保了!
擁有地煞境巔峰、半步天罡境修為的魏頡心懷無限恨意和殺機,紅綢劍修傾盡全力,手持龍鳴震耳的血靈朝天闕,一劍驀然劈砍而出,凶猛罡氣直直前沖,斬向不斷南逃的南院大王耶律鎮江。
一道蘊含了地煞境大圓滿真氣的劍罡瞬間砍斫在了耶律鎮江的後背之上。
本該將那蠻族老東西一記斬成兩截的白罡並未取走耶律鎮江的性命,只是將那位天燭國南院身份最為尊崇的男子撞得遠遠飛了出去,劃出弧線,掠出將近十丈方止。
原是耶律鎮江生性謹慎,不僅外套一條墨蛟金袍護體,內部還貼身襯有一件玄妙九陰軟甲,那件九陰甲品質同樣極高,助他有本事再度扛下一招,僥幸不死。
當然,即使軟甲碎裂能夠抵擋住大部分的傷害,那道劍罡殘剩的殺力仍舊是強悍絕倫,不容小覷,令耶律大王受了極其沉重巨大的沖擊,整個身子遠拋出去不說,甚至連後背脊柱都差一點點就要斷裂,命懸一線。
這時候只要在他背脊上用力踩上一腳,踏斷脊梁骨頭,即可輕松要了這個耶律氏家主的寶貴性命,整座天燭國南院便算是群龍無首了。
南院耶律大王像條老狗似的趴在地上,口中鮮血狂涌,吐得滿地都是,一地污穢,只堪堪剩下半口氣,說不出話,亦動彈不得。
紅綢劍修魏頡和黑衣女刺客樓燕兒均已趕至了這里。
魏頡居高臨下,面無表情的盯著地下那條半死不活的「老狗」,剛準備一腳踏下,踩斷這個耶律老賊的脊梁骨的時候,前頭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那人隔了挺遠便扯著嗓門叫道︰「老魏,耶律鎮江的性命給我留著行麼?放著我來殺,我借他的頭顱來換個漂亮媳婦兒!」
魏頡會心一笑,默不作聲,看了眼站在自己身邊的樓燕兒,二者心照不宣,當即都停步不再打算上前動手殺人。
只見南邊方向有兩人朝著這邊緩慢行來。
一名胡茬沾血的青衫男子,背負這一名臉色發白的灰衣女子,一步一步的往這兒走了過來。
無需多言,這兩人無疑就是被林清分別挑斷了胳膊筋脈、踢斷了小腿腿骨的蒼參以及千岩競秀。
這對劍修情侶皆受了相當嚴重的內傷,蒼參在府門外頭調息運功了許久,方才稍微恢復些許真力,剛一元氣順暢,便匆匆背起斷了腿的心上人秀秀,殺入了耶律大王府中,要去支援拯救自己的好兄弟魏頡。
不期入府沒多久,就見到了被劍罡遠遠震飛出了的耶律鎮江,可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青衫仗劍的淮南游俠兒來到耶律鎮江的身前,此時這位地位尊崇無比的南院大王已傷重難愈,半只腳踏入鬼-門關,連把頭抬起來都難以做到,無法看清自己前頭站著的家伙究竟長什麼樣子。
身穿青色長衫的劍客蒼參舉起手中神劍地靈,翠綠長劍之上瑩光燦然,高高在上,仿佛神明落下判罰。
要懲戒凡世罪孽之輩此生種種惡行。
耶律鎮江徹底絕望,閉上了雙眼。
劍氣閃爍間,在折腰山以南土地上被視作「神」之代名詞的南院大王已被綠劍割斷脖頸,立時人頭落地!
自認為天庭燭龍轉世的耶律鎮江當場身亡,慘慘戚戚,死在了自己家中,死在了他六十歲壽誕的前一天,死在了中原游俠兒的手上。率軍南下征伐,一統中原的雄圖霸業,也盡數化為夢幻泡影。
青衫蒼參彎腰撿起那顆胡須濃密的大腦袋,提在手中,咧開嘴「嘿嘿」笑了幾下,神情極度快意,對著負在自己身後的灰衣女劍修王一說道︰「秀秀,你男人厲害吧!」
因內傷導致臉色慘白的千岩競秀呵呵一笑,有氣無力的嘲諷道︰「你肯定是厲害的,對付那些不能還手的將死之人,你最厲害了。」
蒼參一貫臉皮極厚,明知道此番闖入大王府的刺殺事件,自己出力其實並不多,基本上來說還是魏頡的功勞所在,但不管怎麼說,那個南院大王耶律鎮江到底還是死在了自己的手上,光是這件事,就值得沾沾自喜,引以為榮了。
更何況蒼參事先都和千岩競秀約定好了的,只要他能割下耶律大王的腦袋,秀秀就答應做他的妻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絕不反悔!
南院大王已死,魏頡和樓燕兒一起快步走了上來。
魏頡毫不留情,用劍氣絞爛了耶律鎮江的無頭之身,泄去最後一份怒意和仇恨,讓這蠻族狗賊死無全尸,樓燕兒則一把從青衫客的手中搶過了那顆分量著實不輕的「蠻頭」,表示自己要拿這顆腦袋回中原,將之焚燒在師父聶仲子墳前,以祭奠前人亡靈。
紅綢年輕人摧殘完耶律鎮江尸體以後,笑吟吟走至蒼參面前,渾身上下被鮮血浸透的魏頡彎著胳膊在蒼參胸口砸了一拳,笑罵道︰「你小子真有本事,我種樹,你摘果,我費半天勁兒,把自個兒整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到頭來,媳婦兒你娶了不說,這斬殺耶律鎮江的頭等大功,還給你搶去了,你呀,叫我怎麼說你!」
左臂筋脈被林老九挑斷了的青衫劍客蒼參打了個哈哈,笑道︰「哎呀,老魏,你就吃虧這一回嘛,這樣好了,等你以後成親了,要多少份子錢都行,就算要我把整座蒼山給你搬來……只要我爹點頭,我也肯定不會吝嗇,說給就給!」
血人模樣的魏頡快速翻了個白眼,甚是敷衍的說道︰「鬼要你那點兒家底啊,自個兒留著吧,不圖你的,這功勞白給你了,就當還你酒錢和飯錢了,咱倆徹底清賬,以後你娶媳婦兒啊,甭想我掏份子錢。」
這一場直搗黃龍除巨寇,深陷死地重圍,親手斬滅耶律蠻賊的戰事結束後,樓燕兒雖有傷在身,但她自覺無傷大雅,不影響趕路,著急攜耶律鎮江首級回國,要借此揚名中原、聲震天下,讓師父含笑九泉,遂匆匆辭別了三者,獨自一人離開了此地,重返大禹王朝。
而魏頡和背著愛人秀秀的蒼參則在王府內好生「搜刮」一番,將耶律大王府里的昂貴金銀珠寶和珍奇天材地寶洗劫了無數,鼓鼓囊囊裝滿兩大袋子,待這等類似強盜黑吃黑的行徑干完之後,魏、蒼兩名江湖游俠兒方才算是心情舒暢,痛痛快快從這座滿是死人的輝煌王府之中撤了出來。
此時天空烏雲濃密,大雨滂沱,不時有雷聲傳落人間,轟鳴震耳,仿佛天庭神人狂怒。
魏頡、蒼參還有千岩競秀三人,頂著滿天風雨,來到了之前安置紅馬赤驥和白馬白義的地方,在那處可遮風擋雨之地,三名重傷在身的劍修安定下來,盤腿而坐,借著從耶律王府里抄來的天材地寶,吸收寶物靈氣化為己用,運功療愈身上的傷口。
紅綢年輕人魏頡本來其實提了一嘴,他可以用體內的青雲真氣幫蒼參和王一療傷,但卻被蒼參肅然駁斥了回去,說你小子自己都傷成什麼模樣了,半人半鬼,身上那兩處窟窿大得都快能塞進去一顆拳頭了,還想著幫人呢?快給老子消停點,我和秀秀內傷固然不輕,但本命真氣尚存,自己能救得了自己,用不著您魏大善人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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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過了數個時辰,外頭風雨並未止歇,呼呼風聲仍盛,馬棚內的三人都已基本運功完畢,幾個傷處不甚緊要,那些肉身損耗和破碎的體魄暫且不談,小命至少是勉強留住了,便開始商量著日後的計劃行程。
蒼參表示要帶著心愛的女人千岩競秀回淮南道蒼山,在父親蒼山大俠蒼澍的見證下拜堂成親,然後詢問魏頡今後的打算。
魏頡想也不想的回答,自己仍要繼續北上。
蒼參听罷心思重重,緊緊皺著眉,努了努嘴巴,沉聲道︰「老魏啊,你現在木元已碎,短時間內難以補全金丹,就連護身保命的青龍體魄都沒了,整個兒就是一‘天殘地缺’的狀態,要我說,這南院大王都已經死了,天燭國必然大亂,這種情況下,咱不如還是回中原吧,坐看蠻子窩里斗,見好就收得了,別再削尖腦袋去更北的地方了。」
魏頡卻不肯听勸,搖了搖頭,面部表情風輕雲淡,一派「老子天殘地缺又有何妨」的態度,微微一笑,用淡然語氣道︰「是,我是跌了一境,青龍體魄也被姓林的打碎了,但沒奈何本公子現如今內力豐沛啊,修為境界低又怎樣,真氣儲備量足夠高不就行了?除非是底蘊十分扎實的天罡境高手,或是能竊取天機殺人的巔峰練氣士,否則就算是擁有七階地煞境的修士或者武夫來了,我都能輕松應付!老蒼,你說咱都厲害成這樣了,那還怕個卵啊?」
驟然間年輕人拔高嗓音,聲如震雷,他說︰「干就完事了!」
語畢,紅綢劍修驀然往東邊推出了一掌。
須臾間,一股磅礡無極的雄渾掌罡自其掌心之中涌出。
伴隨一陣撼天動地的驚人巨響,東面不下二十座民宅房屋被強悍罡氣摧中,當即轟然倒塌,人煙土地,皆淪為廢墟!
恍若一場突如其來的地震!
在雲頂郡天門城里,生而先天地煞境的羊角辮小丫頭卜倩在與女子刀修關櫻打斗之時,也曾遞出過這樣極其不講道理的一掌,令幾里之內房屋盡倒。
關櫻的親生父親,「刀聖」關昭對那一掌的評價是,以人力早就天災,方為真正的地煞境!
現在魏頡也能做得到了。
滿身血氣的年輕人輕聲笑了幾下,胸中自是滿滿欣慰喜悅之情,他頗為自豪驕傲的說道︰「僅憑一掌便可震碎大量房屋,引得天地異象,半步天罡境的破壞力,就是如此霸道。所以蒼兄你用不著擔心我了,絕大概率是死不了的,搞不好我還有可能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直接從四階洗髓境,一舉邁入仙品六境呢!嘿,就算這輩子都補不全金丹也沒有關系的,以四階的底蘊,享用七階八階的殺力,這事兒多有趣啊,換成我剛入江湖那會兒,若能有這等驚世駭俗的水平,估計半夜睡覺都要給樂醒。」
蒼參見自己的這個好兄弟心意已決,態度十分樂觀,便也不願再多說什麼,臨走前上去抱了滿身血漬的魏頡一下,拍了拍後者的肩膀,肅聲說了句「老魏你自求多福,咱們兄弟他日有緣再聚」,說完就帶著答應嫁給自己的愛侶千岩競秀出了這座遮風擋雨的馬棚。
灰衣姑娘在前,青衫劍客在後,一前一後騎乘于白馬白義的後背,招手辭別對他們而言有大恩的年輕劍修魏頡,徐徐往南慢行,和那名黑衣女殺手樓燕兒路線基本相同,都是南下歸國,奔著大禹王朝淮南道而去,目的地就在蒼山,那是游俠兒蒼參的出生之地。
待蒼參和王一離去多時,魏頡一個人靜靜呆在棚子里面,忽然自言自語道︰「上官前輩,恕晚輩無能,沒能保住青龍體魄,但我已用青霜劍斬殺了胡箔常雀兒那對奸夫婬-婦,大仇已報,賊人已死,您在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
又抬頭望向了黑沉沉的棚外,低聲喃喃道︰「小蘿卜,你現在在哪里啊?身邊可有人陪著你麼?大哥哥現在變得很強了,不比你弱多少了,你一定要好好的,讓我找到你……」
外頭大雨還在傾盆而下,雲層里怒雷轟隆不止,疾風吹雨,嚴重阻擋視線,砸得人看不清前行路徑。
紅綢劍修騎赤馬行出棚中,任憑雨水沖刷身體,水滴嘩啦嘩啦不停的砸在臉上,勁風吹刮,讓這名獨在異鄉,孑然一人的年輕劍客頭腦異常清醒。
雨中。
馬背之上的魏頡被淋透澆濕,突然詩興大發,直欲宣泄滿腔情懷,稍加沉吟後月兌口而出︰「縱橫北國獨行客,何懼前路風瑟瑟?瓢潑大雨洗泥塵,滾滾雷霆滌我身。江湖恩怨皆睥睨,逍遙快活似謫仙!」
「天涯任我踏,千里一人行,快哉快哉——」
他騎乘著那匹烈焰毛發的年老名駒赤驥,甩動韁繩,策馬往北而行,「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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