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明無憂前世憎恨他的樣子來。
她本不必做雀兒,是他管不住自己的心,抱了她之後還鐵了心要將她留在身邊,反倒給她親手造了一座折斷翅膀的牢籠。
今生,他必不會如此,只想讓她做所有她想做的事情。
慕容御認真地看了好久,就在明無憂耐心而溫柔的聲音中,逐漸困意上泛,睡了過去。
等明無憂將那幾個病人看完,已經是大半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
「殿下……」
她邁步進屏風後,卻在瞧見睡著的慕容御時連忙收聲,並且放輕了腳步。
他的臉色瞧著有些疲憊。
明無憂輕手輕腳地到一旁去,想拿自己的斗篷幫他蓋一下,又覺得這麼大熱的天,蓋東西不太合適。
而且慕容御很警醒的,自己一踫他說不準就醒了呢。
明無憂的視線一轉,正好看到他放在桌上的折扇,頓時眼楮一亮,知道自己該做點什麼了。
她將扇子拿起來,坐到一旁慢慢地幫他打著,順勢也肆無忌憚地打量著他。
她還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地看過他呢。
這張本身就五官好看到犯規的臉,皮膚也好的離譜,仔細看時才發現,他的眉頭那兒有個很小很小的疤痕。
戰場上受的傷嗎?
明無憂思忖著,手指輕抬想踫一下,卻又將手收了回來。
她耐心地打著扇子,等待著慕容御醒來,明明挺枯燥無趣的一件事情,她卻做的特別高興。
就這樣過了一陣子,沉睡之中的慕容御劍眉一擰,忽然睜開了眼楮。
「醒了?」
明無憂歪著頭,笑盈盈地說︰「飯菜還沒送到呢,不然殿下去床榻上再歇息一會兒?」
「……」
慕容御沒有說話。
他看著明無憂的笑臉,忽然伸手將她捉到了自己懷中來。
明無憂一怔,「殿下?」
「嗯。」
慕容御沉沉地應了一聲,因為剛醒,聲音還有點啞︰「別動,讓我抱抱。」
慕容御箍著她的手臂十分的用力,勒的她甚至有點疼。
他夢到明無憂憎恨的眼神,夢到她尖叫著說死也要離開他,讓他不許靠近!
那些前世真實發生過的事情,如今全成了噩夢。
明無憂沒有推他。
她想了想,素白的手一下下輕輕拍在慕容御的背上,下巴也蹭了蹭他的肩膀。
這無聲的安撫穩定了慕容御的情緒,讓他緊繃的身子緩緩放松,呼吸也變得平穩起來。
許久之後,他把明無憂放開。
「做夢了吧?」明無憂笑著說道︰「夢里的事情不必太當真的,我也經常做夢。」
慕容御定定地看著她︰「你會夢到什麼?」
「我啊?」明無憂笑得有點不好意思,「我夢到的都是些很離奇的事情,比如爺爺長命百歲成了老神仙。」
「比如我自己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藥材能起死回生,還夢到我娘回來找我了。」
「並且啊,她還跟十幾年前一個模樣,出門逛街,別人還說咱們是姐妹呢,我也會夢到百善堂開遍乾國各地,救死扶傷,還有船行也做的風生水起。」
她還夢到,自己和慕容御前世那短暫又很甜蜜的半個月里,他笨拙又熱烈的愛。
「你的都是美夢。」慕容御扯了扯唇,「而我的,多是噩夢。」
明無說︰「人家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既然是不好的事情,是噩夢,那就忘掉它,你平時多想一些美好的事情,開心的事情,睡夢之中看到的便都會是美好。」
「美好的事情……」慕容御慢慢地重復著。
可他這兩世,似乎都沒有什麼特別美好的事情,值得被想念。
瞧著他那迷茫之中略帶苦澀的表情,明無憂的心里忽然揪成了一團。
她忍不住雙手捧起他的臉,「與我在一起不是件美好的事情嗎?」
慕容御失神地看著她︰「當然。」
只是他怕,這份美好未必持久,會被自己搞得七零八碎消失無蹤。
他對任何事情都有策略,有進退,有自信。
但在對待明無憂這件事情上,他毫無自信,毫無策略,不知進退。
「那就多想我,想我們一起的時候。」
明無憂認真地與他說道︰「我不能讓殿下的記憶里全是美好,但我會盡力,讓殿下想到我的時候,記起的都是開心快樂的事情。」
慕容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卻將她又圈回了自己的懷中。
「小姐,畫舫的飯菜送到了。」外面響起彩月的聲音。
明無憂沒有開口,也沒有催促慕容御放開自己,兩人就那麼靜靜地相擁著。
彩月倒是也很懂事,問了一聲不見回應便退下了。
片刻後,慕容御主動將她放開,「你餓不餓?」
「還好。」明無憂笑道︰「不過啊,飯菜放涼了便不好吃了,我讓彩月送進來吧。」
「嗯。」
慕容御點了點頭。
兩人安靜地用了午膳,待到彩月將碗碟收走後,明無憂的手忽然撫上慕容御眉心那個隱隱有疤痕的位置。
慕容御怔了一下,下意識地想往後躲。
明無憂卻在這時候傾身上前,在他那傷痕上輕輕落下吻,輾轉了好一會兒,她才坐回自己位置上去。
「剛才我便想這樣。」
明無憂臉上掛著得逞的笑,「只是怕吵醒你才忍住的。」
慕容御沉默了好一會兒,低聲說︰「下次別忍,直接吵醒我。」
這樣,或者他便連噩夢都來不及做呢?
他說這話時的模樣竟然有些可愛,明無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好,我記住了。」
明無憂有模有樣地點了點頭,拉著他的手問︰「你下午可忙嗎?」
「不忙。」
慕容御幾乎是反射性地說。
「那好。」
明無憂說︰「我下午不去船行了,讓人把圖紙送過來查看,你下午在這兒休息一陣子吧,我瞧你好像沒怎麼睡好。」
慕容御的確沒事,事情都被他大半早上爬起來處理完了。
本來他還想,下午隨明無憂一起去船行呢,現在可好,省了。
他也的確有點累,便接受了明無憂的建議。
這房間的內室原本是明無憂休息用的,床褥也是粉女敕的顏色,慕容御想一想自己靠上去的樣子,就覺得有點不適,最後,他放棄床榻,選了靠窗的軟椅側躺了上去。
明無憂過問了李杏林一些瑣事之後,也有些困乏,便靠到了床榻上去。
就這樣,兩人同室而眠。
慕容御也睡了自重生而來第一個好覺。
睡得太沉,甚至于明無憂何時起身他都不知道。
醒來的時候,他驚愕的發現,外面已經日暮西斜,他竟然睡了三個時辰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