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房門,略顯黑暗的房間里有一種只有在雨季的時候才會有的悶熱感撲面而來。中午出門時,忘記關閉電源的音響的控制屏在黑暗之中閃爍著淡綠色的光,仿佛是一只怪獸的獨眼在望著我。
我打開了客廳的燈,而後躺倒在沙發上,放松就應該這樣才可以,換成任何其他的沙發都不會有如此的釋放疲勞的效果。
這座房子從明天開始將要閑置一段時間了,能和我一起走的,有我的大提琴、幾本樂譜、一輛二手的紅色大眾POLO、幾件基本的生活必需品、幾包萬寶路香煙、一瓶尊尼獲加威士忌、一本可供隨時閱讀的書。想到這里,我起身在一直通著電源的音響中放入了一張大提琴曲的合輯。
這座房子原本是妻子的外公所有。修建于上世紀三十年代,原本是用于開辦洋行時的管理機構中的一處臨時駐地,用于管理層的會議或者休閑度假地,後來,妻子的父母繼承了這處房產,但是從未來此居住,那個時候房間里的一切都保持了駐地的原貌,妻子的母親將其建成為一座私人紀念館。
我與妻子入住這里之後,在不破壞結構的基礎上,對其進行了內部整修,成為了我們的私人住所。從她離開家開始算起,我實際上是相當于借宿在這里,只不過我這個房客的身份有些特殊。
當初之所以搬到這里來,也是在妻子的堅持之下做出的決定。因為我們都喜歡安靜的居住環境和郊區的景致,並且更適合排練,城區留給我們的印象無非是嘈雜喧鬧,到處充滿了汽車尾氣,那個時候我還沒有車,她有一輛父母送的福特轎車,所以交通問題也等于解決了。
我們結婚的前半年里,生活得很平靜也算幸福,排練、演出、逛街、購物、旅游,去最新開業的美食店等等。但是,半年之後,不知不覺間我們的共同語言越來越少,甚至在咖啡廳聊天的時候,她竟然一個人睡著了。我沒想到我們之間竟然無話可說到這樣的地步。
誠然,我們彼此都忠于對方,沒有背叛的動機和行為,沒有大吵大鬧,沒有歇斯底里,平靜得有些反常,更讓人窒息。我們曾經的默契和共同的話題好像隨著我們共同生活時間的延長而逐漸消失在了哪里,就如同一條漸漸變淺的線,直至連色彩都消失了。
最初,我們對此都困惑不已,因為我們當時都沒有認為排練期間的爭執是導致今天的困境的原因,也沒有認為在個性差異上有任何一方在長久的遷就對方、忍耐對方!那麼,究竟為何會無話可說?自然也就找不到問題的根源所在。
此後,當她找到了所謂的原因——也許是當初我們都沒有意識到的那兩個原因之後——她便選擇了離開!
我現在揣摩,也許我們兩個人都不適合結婚,可我們又偏偏走到了一起,似乎結局在我們最初結婚時就已經注定了,以至于到了今天這步田地。我們曾經試圖通過性來挽救婚姻,結果讓我們更加沮喪。現在回想起來,這種做法只能用愚蠢來形容,那只能加速我們分離的過程。
然而,當我今天從那座山城駕車返回住所的路上思忖著已經離家的妻子之時,卻總是感覺,她離開的原因,遠比她當初對我所言明的那個理由要復雜得多(這樣的感覺正在變得十分強烈),那個理由也許僅僅是其中一個無關緊要的細節而已,一個托詞;而我此前從未如此深入的思考過這件事情,我的思考為何會在倏忽間便把這件事情復雜化了呢?
我找不出原因。
窗外劃過一道閃電,夜間的雷雨行將到來,我躺在床上毫無困意,腦海里盡是不著邊際的回憶影像,也許是我將要離開這里一段時間,所以才會想起這許許多多的瑣碎往事。
第二天,當我再次駕車來到這座城市的時候,入口處的檢查人員已經不再核驗我的身份,而是給了我一張看起來似乎是紙質的A4尺寸的導航圖,並且告訴我說我可以依據導航圖的路線,自行駕車到昨天的會面地點。我接過導航圖道謝之後,發現右上角寫著「僅限使用一次」的字樣,我把展開的導航圖放在中控台上,繼續駕車趕往約定的別墅。
當我再次來到那座別墅門前並停好了車子之後,無意間發現那張導航圖上的路線圖、文字之類的內容已經消失,成為了空白的紙張。在我走下車子關好車門的時候,那位中年男子的助手——名叫辰漩的女孩從別墅中走了出來。
辰漩——的確是一個有趣的名字。今天她完全換了一身裝束,感覺煥然一新。水綠色的T恤衫、黑色的牛仔褲,頭發隨意的散開披在肩上,看起來更富有女性的嫵媚。雖然她仍舊帶著事務性的微笑,但還是抵擋不住她那種與生俱來的美。
「你好!」
「你好!」我左手攥著背在肩上的帆布背包的肩帶應聲道。
「都準備好了吧?」
「都準備好了!」
「我們走吧!我帶你去工作的地方,這里有車子送你去,不用你開自己的車了!你的車我們會有人代你保管的。在你需要的時候,我們會為你把車子送到你的工作地的!」
我點頭,談話之間,一輛藍色的MINI-COOPER正在自我來時的路向著這里駛來,車子到了我和辰漩的面前的時候緩緩地停了下來,這時我發現車子里面坐著一個和漩子很像的女孩子,只是頭發比漩子短一些,她們面對彼此時相視一笑。
「這是我的妹妹,韋洢。」
「你好!」
「你好,上車吧!」她面無表情的對我說,不知道為什麼,她面對我的時候,表情徒然變得冷冰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