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以東。
檢校衛所。
一間昏暗的牢房內,胡非靜靜地坐在草台上,眉頭微微皺著。
事情發展至此,是他沒有想到的,那首詩原本不會有錯,但如果被有心之人利用,他將再無翻身之日。
雖然朱元璋已經開始信任他,但無奈他是胡惟庸的兒子,他如果謀反,就代表胡惟庸要謀反,朱元璋不會容忍。
現在他只能寄希望于朱標和朱棣身上,希望他們二人能為自己爭取一個自辯的機會,只要得到一個這樣的機會,他有信心能夠自證清白。
但怕就怕朱元璋不給他這個機會,因為對待謀反,不管有沒有確鑿的證據,朱元璋從來都不會留情,否則洪武年間也就不會有那麼多人被殺。
正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檢校指揮使韓江緩緩出現在了牢房外。
「見過九安侯。」
韓江停下腳步,沖著坐在草台上的胡非拱了拱手,恭敬地說了一聲。
「韓指揮使,別來無恙啊?」
胡非輕輕抬頭看向了牢房外的韓江,撇了撇嘴,淡淡的說道。
自從上次東窗事發平息之後,他們就再沒有見過,沒想到再一次相見自己卻成了韓江的階下囚。
「別來無恙,九安侯近來可好?」
韓江點了點頭,緩緩問道。
「你覺得呢?」
「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你不會很得意吧?」
胡非攤了攤手,看了看自己,淡淡的說道。
「末將不敢。」
「之所以將你關在這里,全都是遵照陛下的旨意,皇命不敢違,還望九安侯不要遷怒于末將。」
韓江急忙拱了拱手,搖著頭說道。
「我怎麼敢遷怒你呢?檢校的大牢,進來就沒有活著出去的,我早就听說過。」
「既然到了你的地盤,還得仰仗韓指揮使照應呢。」
胡非笑了笑,淡淡的說道。
「九安侯盡管放心,在陛下做出決斷之前,你不會有事,酒肉會按時奉上,也不會有人來打擾。」
「只不過要委屈您暫且待在這里了,恕末將不能放您出去,否則萬一傳到陛下耳中,你我都難以交代。」
韓江拱著手,恭敬地說道。
「好說,好說。」
胡非笑了笑,無所謂的說道。
「既然這樣,末將先行告退。」
韓江微微頷首,行了一禮,轉身離開了牢房。
胡非看著韓江的背影,眯了眯眼楮,嘴角閃過了一絲陰冷的笑意。
很快,韓江走出了牢房,停在了大牢門口,面色稍顯凝重。
他沒有想到,事到如今,胡非居然還能笑得出來,如果換作旁人,恐怕早就亂了心神。
想到這一點,心中對于胡非的忌憚,越發的深了。
原本他也動過殺人滅口的心思,可是看到胡非胸有成竹的樣子之後,他就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而且,胡非一旦死在檢校大牢,先不談胡相會作何應對,首先太子就不會放過他。
韓江是個聰明人,如果沒有一些審時度勢的能力,不會在檢校指揮使的位子上坐這麼久。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錯過了這一次,已經為自己埋下了一顆殺身之禍的種子。
「從現在開始,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大牢,每日三餐,酒肉送足,任何人都不能與他發生交談,違者,死!」
韓江遲疑了一下,轉身看了一眼站在大牢門口的守衛,壓低了聲音,冷冷的說道。
「是!」
左右兩側的守衛恭敬的行了一禮,齊聲答道
皇宮。
養心殿。
「啟稟陛下,九安侯已被檢校緝拿,關于檢校內牢之中。」
「國子監主事蔡元吉,也已進宮,正在殿外等候。」
太監總管龐玉海匆匆走進大殿,沖著朱元璋行了一禮,恭敬地說道。
「嗯,宣!」
朱元璋面無表情,緩緩點了點頭,沉聲說道。
站在一旁的魏國公徐達眯了眯眼楮,嘴角閃過了一絲冷笑。
「宣國子監主事,蔡元吉覲見!」
緊接著,龐玉海轉身沖著殿外,大聲說了一句。
很快,腳步聲傳來,蔡元吉躬著身,快步從殿外走入。
「微臣蔡元吉,參見陛下!」
蔡元吉走到近前,恭敬地行了一禮。
「胡非的春闈考卷呢?!」
朱元璋沉著臉,瞪著蔡元吉,冷冷的問道。
「回避下,三場考卷,一張不差,都在這里了。」
蔡元吉急忙將捧在手中的考卷拱手奉上,恭敬地說道。
「呈上來!」
朱元璋看了一眼龐玉海,迫不及待的說道。
龐玉海急忙上前,從蔡元吉手中接過考卷,恭敬地送到了朱元璋面前。
朱元璋接到手里,一張一張翻看了起來,從第一張的白卷,再到第二張僅有一幅畫作的考卷,再到第三張只有最後一題作了一首詩的考卷,全部檢查了一遍。
當他看到第三張考卷最後的那首詩之後,原本就凝重的臉上顯得越發的陰沉。
「九州生氣恃風雷,」
「萬馬齊喑究可哀。」
「好,好啊,他好大的膽子!」
朱元璋忍不住將詩中的前兩句讀了出來,緊接著憤怒的將手中的三張考卷扔在了地上,面色陰沉的說道。
「陛下,可否容微臣看一眼?」
徐達抬頭看了一眼,恭敬地問道。
「想看便看吧!」
朱元璋陰沉著臉,冷冷的說了一句。
徐達聞言,立刻上前,將三張考卷全都撿了起來,翻看了一遍。
「看樣子,微臣所聞並非有人故意謠傳,證據確鑿,胡非不但無視陛下旨意,沒有認真對待此次春闈,而且作了這首大逆不道之詩。」
「還望陛下秉公決斷,將此紈褲早日處置!」
徐達看完之後,隨即便拱了拱手,認真的說道。
「來人!」
朱元璋背負著雙手,在地上來回踱著步子,稍作遲疑之後,猛地轉身,厲聲喝道。
可是還沒等他把話說完,一名小太監就急匆匆的從殿外走了進來。
「啟稟陛下,太子殿下在外求見。」
小太監拱手行了一禮,大聲說道。
听了小太監的話,朱元璋不由得皺了皺眉。
「陛下」
「讓他進來吧。」
徐達一听,原本還想說些什麼,可是還沒等開口,就听到朱元璋沉聲說道,于是只能將到嘴的話全都咽了回去。
他已經猜到,太子一定是來為胡非求情的,眉宇之間不由得露出了一絲擔憂。
小太監答應了一聲,立刻退下。
很快,太子朱標快步走進了大殿之中。
「兒臣參見父皇!」
朱標走到近前,恭敬地行了一禮,拱手說道。
「如果你是來替胡非求情的,就此打住,朕已經看過他的那首詩,證據確鑿!」
朱元璋看著朱標,面露威嚴,沉聲說道。
「回父皇,微臣不是來為誰求情的,只是想讓父皇暫緩處置,免得被他人誤導,令朝廷因此損失一位難得的人才。」
朱標躬著身,一臉認真的說道。
听到朱標的這句話,站在一旁的徐達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他知道,這句話是說給他听的。
「放肆!你的意思,是指朕不能明辨是非,隨意听信他人讒言嗎?!」
朱元璋也不由得有些不滿,沉聲問道。
「兒臣不敢,不過兒臣想問父皇一句,您覺得胡非到底是個聰明人呢,還是一個傻子?」
朱標搖了搖頭,恭敬地問道,一臉認真。
「如果他是傻子,那這京師城中恐怕再無聰明之人了!」
朱元璋遲疑了一下,冷冷的說道。
「既然連父皇都認為他是個聰明人,那他一定不會是傻子。」
「可是父皇,既然他是一個聰明人,又怎麼會在春闈考卷之中堂而皇之的作出一首隱含謀反之意的詩詞呢?」
「這樣的事,一旦做出,恐怕連傻子都知道後果會是什麼吧?胡非怎會不知?」
朱標拱著手,看著父皇,認真的問道。
听了朱標的話,朱元璋愣了一下,皺了皺眉頭,一時語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