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澤大喜,拜倒下去︰「願听夫子差遣!」
他知道,自己多年的復仇大事,終于有了眉目。
若是從前,他們這樣的亡命之徒,哪里敢貿然接近江家,但凡被發現,等待他們的就是覆滅。
而如今,有了人領頭,他便也像是有了歸宿般。
這麼些年的艱辛,終是看到了希望。
等魏澤離去,已是日落西山。
老夫子在水榭佇立良久,才走到隔間的書房,他看到仍在溫書的江明軒。
少年眉眼疏朗,面容精致卻不陰柔,若笑便溫軟綿和,若不帶神色,便猶如利刃藏鋒。
他恍惚了片刻,隱約看見了另一個人的身影,與他重疊。
「夫子?」江明軒出聲提醒。
他其實早就注意到他的到來,只是料想是有話說,便未先開口。
只是等了半天,卻見他在走神,這才忍不住提醒。
老夫子回過神,看著他抬起頭時帶的那三分笑意,耳邊亦是另一個少年這般叫他的模樣。
搖搖頭,他笑道︰「沒什麼,這般用功,他日定能不負眾望。」
江明軒鄭重地應下。「是,學生必定竭盡所能。」
老夫子欣慰,他張了張口,原本想著將那些事與他說清楚,可一想到如今的局勢。
讓他們知道了,恐怕不大妥當,便未明說。
「過幾日我要出城拜祭一人,你屆時同我一道兒去吧!」思來想去,他也只能這般。
江明軒雖有些奇怪,不過還是應下了。
「是,夫子。」
「魏澤是個能信任的,我希望你可以放份成見,他並非我們的敵人。」
江明軒眼睫微垂,只輕聲道︰「學生明白!」
老夫子嘆了口氣。
沒過兩日,一輛低調的馬車出了城,一路東去。
走了一日一夜後,在離山崖不遠處的林子里停下。
江明軒扶著老夫子下車,他手中還提著些祭拜用的東西,顫顫巍巍地看著這四處荒涼之地。
魏澤也不知何時來的,只見他現身後,領著他們往更深的地方走去。
終于在走到一處鼓包似的小山坡前停住,魏澤沒有回頭,道︰「這便是了。」
荒山野嶺,孤墳無名。
老夫子心中更覺淒涼哀痛。
他立在墳前,眼中含淚,只覺得可笑。
「曾御敵幾十萬,出生入死守衛邊境,死後卻落到這般下場,老天不開眼,不開眼吶!」
魏澤死死地咬著牙,撇過臉去。
「明軒,跪下!」老夫子出聲道。
江明軒正在猜測孤墳的主人,就听自家夫子讓他跪下,猶豫了一瞬,他到底還是跪在了孤墳前。
「你要記住今日所看到的一切。」老夫子轉頭,一手扣在他的肩膀上,緊緊地盯著他,「記住,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江明軒一怔,來不及顧慮自己被捏痛的肩膀,只覺得今日這事,似乎與他有著什麼聯系。
讓得他頻頻深思。
這種情況,直到拜祭完孤墳後,來到一處村子,仍舊存在。
魏澤將他們帶進村子,又來到自家的門前。
里頭,沈旬早已按耐不住,整整齊齊地穿著那身粗布衣裳等候著。
即便病弱,也不顧旁人阻攔,強撐著身子。
在見到老夫子與那個少年的瞬間,他一口氣微松,拜倒在他們面前。
「沈旬,見過夫子,小公子……」他啞著嗓子道。
比起魏澤,他身為從小就跟在薛晏身邊的親信,等同主僕,又同兄弟般的存在,自然也與老夫子更熟悉些。
「你辛苦了,你們都辛苦了。」老夫子扶起他,又看向院子里站的兩個中年村夫一般的人。
幾人皆是低頭不語。
此時,沈旬的目光已經落在江明軒身上,久久不見移開。
若說方才是拜見老夫子,不如說也是拜見他。
這讓江明軒心底更猶疑了,他還在院子的牆邊發現了一些器物,如同江善善說的那般,這些器物他都在幼時見母親畫過。
看來,的確與她關系匪淺。
否則,這等重要之物,又怎會外傳。
要知道,《百器譜》現下還無人知曉在何處,而這些器物都出自《百器譜》。
進了屋里,沈旬雖與老夫子說話,但目光卻頻頻看向江明軒。
態度更為溫和恭敬。
「你的身子在這等地方實在多有不便,不如跟我回京,我那書齋如今也就掌櫃的一人看守,在那兒落腳也不是不可。」
「不必了。」沈旬搖頭,「我與魏澤二人當年常在京中露面走動,實在不宜出現在京城,若教人認出來,這麼多年的忍耐都得功虧一簣。」
老夫子聞言,有些不忍,「可你的身子……」
「多謝夫子掛念,之前姑娘已經給我備了足夠的藥材。」他微笑道,自己本就略通岐黃之術。
平日里除卻要現采的,江善善和桃紅送來的還真不少,其中名貴的藥材便有十幾種。
老夫子聞言,也松了口氣。
無論如何,薛晏不在了,這些從前跟著他的人,他身為父親,都有責任看顧好他們。
至少不必白白犧牲。
從村子離開時,已經是傍晚,馬車悠悠地走在林間小道里,被遮擋了大片光陰。
江明軒眸子微暗地掃過車外,直到出了林子,傍晚的霞光也落進了他的眼中,卻依舊化不開那抹深沉。
直到回到府中,江明軒才忍不住開口,他看著老夫子,道︰「夫子,那位薛家先人……」
「明軒,現在的你還沒有資格過問這些事。」只見他背對著江明軒。
並不高大的身影,卻在此時有些教人難以觸及。
「等你有足夠的能力後,這些事對你來說都不再是秘密,而你,也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江明軒怔怔地看著他緩步離開的背影,心中一個怪異的猜測襲上心頭,便再難忽略。
……
幾百里外,江善善乘上木舟,身邊站著顧淵。
「過了白溝,是不是就要動手了?」
河風將她的發絲吹起,拂過眼前,又被人撩開。
「最多明日,今晚好好歇息。」顧淵輕聲道,頗為心疼她連日來跟隨自己奔波。
江善善沒他想的那般嬌弱,不過听他這麼說,還是有幾分受用。
只是……
「若耶律爾死了,真不會掀起兩國戰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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