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究竟厲不厲害,自是不用自家的小娘子再說的。
他能夠扎根于底層,並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發現此次「癘疾」的端倪,也確實是能吹上幾句。
畢竟,這時代的卿大夫,幾乎無一例外,都鮮有能夠扎根于底層的。君子不事百工,這是基本常識。
李然既然已經有了初步的判斷,但在他的猜測還未出現確鑿的證據前,他也不敢貿然與子產進言。
畢竟,子產作為執政卿,自然也不能拿全城百姓的安危來開玩笑。
所以在當下這種情況,即便子產再是萬般無奈,也只能是繼續實施由其政敵豐段所提出來的建議,並盡可能的控制住病勢的蔓延。
而被封閉了四門的鄭邑,一時間也讓這座承載著整個鄭國命運的都城儼然成為了一座孤城。
經歷了極為焦慮的等待,五日後,子產終于又再度見到了李然。
「子明,怎麼樣?查清楚了沒有?」
一看到李然,子產便迫不及待的與他詢問道。
封閉鄭邑四門,嚴禁任何人出入,這對于整個鄭國而言,事態不可謂不嚴重。
鄭邑之干系重大,自是不必多言。更為重要的是,此時正值他進行新政改革的關鍵時刻,每一處郊野所落實的情況,民眾的反饋,各處封邑的反應,他都必須是要第一時間知道才行。
可是,如今封了城,這些消息根本傳不進來,自己就如同是瞎子一般,對外面的狀況是毫不知情。若長此以往,他的這個國政只怕是有半途夭折的風險。
如果到了那種地步,那些反對新政的人可就有連台唱戲的機會了。
「回稟大夫,此次病災的情況,然已調查清楚。若然所料不差,此次絕非癘疾。」
「什麼?不是癘疾?!那難道是…」
子產聞聲一怔,顯得甚是吃驚。
他當然知道李然這話是什麼意思,也知道李然只說了一半,還有一半沒說。
「絕非癘疾」,那意思便是並非天災所致,而是人禍。
可此事若是人為的,那又會是什麼人干的呢?而這些人這麼做的目的又是什麼?
他當即將目光轉向了李然。
「目前尚不得而知,然還在調查之中,料來應該很快便會有結果的。」
「另外,據然這幾日與眾醫者所達成的共識來看,此病乃實為里癥而非表,且大多數患者病機也都大致相同。因此,若無意外,只需再過得幾日,城中患者的數量便會驟降,屆時便可證明此次病癥,絕非癘疾所致。」
子產聞聲也只得是無奈的點了點頭。
目前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為今之計,只能是靜待李然的下一步調查了。
……
又過得兩日。
李然原本以為很快就會有結果,可是他沒想到的是,兩日過去,城中患者還是在不斷增加。
即便沒有出現人傳人的跡象,可是染病患者依舊絡繹不絕的被送到醫館,城中醫者也已忙得焦頭爛額,竟仍舊是無法阻擋這場災病的惡化。
「怎麼會這樣?」
李然站在醫館外,望著仍在往里面擠的患者,一時倍感疑惑。
就在這時,孫武與翼再度出現在他面前,兩人急匆匆的跑來朝李然使了個眼色,李然秒懂,當即與兩人一道往別院趕了回去。
「主公所料不差,果然是有人暗中投毒!」
在路上,翼直接向李然道出了他最想要的結果。
「人呢?」
「已經抓住了,就在別院。」
孫武並不是第一次干監視別人的活兒了,所以這件事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難度。
再加上最近城中流言四起,「癘疾」盛行,城中百姓幾乎足不出戶,要監視一口水井邊上的動靜,那實在是太容易了。
他與翼各自派人是在城西的幾口水井邊上足足監視了兩天兩夜,終于是讓他們逮住了一個往水井之中投毒之人。
根據他的經驗,這種人即便不是死士,那也是早已被他頭上之人掌握了生死的人,所以一經擒獲,他並未著急審問,而是即刻前來告訴李然。
待得三人回到別院,祭樂也早已是得了消息。且喚來了不少祭氏的侍衛,叫他們把守在別院的四周,加強了此處的戒備。
但是,當李然是徑直來到關押那人的柴房,當他推門而入,卻詫異的發現,這人竟是早已氣絕而亡!
「死了?!」
「怎麼會…」
翼臉色頓時就變了,他與孫武面面相覷。他們抓此人回來的時候,此人分明還好好的。可怎麼只一盞茶的功夫不到,便一點氣息也無了?
一旁的孫武也是震驚不已,急忙上前檢查,可誰知李然卻是搖頭道︰
「不用了。」
「先生…」
「你們看他的脖子,一道極深的紫淤,一看便知是被人勒死的。地上的草屑又散落了一地,顯然是他臨死之前拼死掙扎所致。」
「看起來,此人倒真不像個死士,反倒是十分的惜命。」
李然周圍又打量了一番,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線索,當即轉身出門。
「叫他們都撤了吧,若有人要暗害我們,前幾日便應該動手了。」
看著四周的侍衛,李然朝著祭樂道。
祭樂聞聲一怔,正要詢問內情,李然卻朝她微微搖頭,眼楮里閃過一抹異樣目光。
與李然相處這麼久,祭樂對李然那自是再清楚不過了,當即就讓別院四周的侍衛全都撤了下去。
「先生,那現在怎麼辦?」
孫武與翼從柴房之中追出,臉上皆是帶著憂色。
唯一的線索就這麼輕易的被掐斷了,他們又如何還能繼續查下去?
只見李然長嘆一聲,情緒顯得十分低落,沉默半晌才轉身看向兩人。
「你們…」
就在他話音剛剛出口之際,他的身體竟是驟然往後仰倒去。
便好似一堵牆,竟是毫無預兆的坍塌了一般,那速度簡直令人無法反應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孫武好似勁風呼嘯,一閃而過,瞬間沖到了李然的身側,一把將他托住。
「先生!」
孫武大喊一聲,可是李然卻好似徹底昏死一般,全然沒了知覺。
剛遣散了侍衛,並剛從院落外進來的祭樂瞧得這一幕,頓時也嚇得是花容失色,猛的沖了過來撲在了李然的身上。
「怎麼回事?夫君!夫君你怎麼了?!」
然而任憑她如何呼喚,李然卻是毫無反應。
祭樂的眼淚一時低落,想要哭出聲來,可此時卻又不敢放聲,生怕自己一出聲便會控制不住,于是只得咬牙憋著。
這時,孫武出聲安慰道︰
「夫人稍安勿躁,先生多半是太累了,只休息一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