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事定,虢之盟會也將如期召開。
李然與子產又兩相商議過後,決議還是先回一趟鄭國。一方面是要向罕虎告知此事。另一方面,子產這離境日久,終究是對國內的形勢放心不下。
于是,二人也不敢耽擱,即刻便啟程回國了。
而在返程的路上,
子產又是前思後想了一番,在反復猶豫之後,最終還是決心囑托李然言道。
「哎,此次會盟,看來還是只能指望子明了。」
「大夫此言何意?」
李然微微一怔,有些沒弄明白他的意思。
只听子產是繼續言道︰
「我雖告之趙武,
此次乃是本卿列席會盟。然如今我鄭國境內還是不太平吶。本卿是怕,
倘若我離開了太久,只怕是會生出許多的變故。」
「所以此次會盟,恐怕還需要子明你陪當國走一趟。」
言罷,子產臉上呈現出一抹憂色。
他雖是不懼豐段,駟黑等人的明面上的手段,但這些人畢竟還有些蔽于暗處的手段,實是令人不得不防。罕虎身為當國,年紀尚輕,資歷尚淺,若是真的出了點事,只怕也真是不好處置。所以,這時候他自然不能離開鄭邑太久了。
李然對此也自是理解的,聞聲便當即拱手言道︰
「諾,然定然竭力而為。」
子產如此交代完,這才甚是安心的點了點頭。
他對李然的信任已經無需多言,能有他陪著罕虎走這一趟,他也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對了,大夫可曾听聞過,
有關巫、醫、卜、樂這些人其實乃是自成一體的組織?他們這些人似乎皆自稱為‘秩守’,
據說其情報往來甚是密切啊?」
李然想著子產見多識廣,應當是听說過這些人的。
自從他得知自己親爹乃是老子後,他便一直在心底里思考著這件事。
要說這些個巫、醫、卜、樂,的這回事,他可當真是一點印象也無的。
無論是各種史籍還是影視作品,可都是聞所未聞。而且歷史上有關于老子本人的記載中,也從未提及過這一點。
難不成是史書的記載有誤?
「嗯,這些人,僑倒是的確有所耳聞的。」
「不過這些人向來喜歡裝神弄鬼,只為販賣他們那一套玄之又玄的理論,以突出他們自身的重要性。說到底,終究不過是小道而已,上不得台面。」
「而且他們游走于列國之間,四處販賣手中的消息,以謀取私利,此等角色,可絕非什麼好貨色。」
「對了,你突然問起了他們,
莫不是從那秦醫處听到了些什麼?」
子產微微皺眉看著李然問道。
李然聞聲亦是點了點頭,將醫和在驛館內與自己說的話復述了一遍。當然,
也略去了他父親乃是老子,
而老子又可能是其首領的這一段。
「原來如此,想不到這些人竟是有這般的背景。」
「哼,果不其然。這些人嘴上說得好听,說什麼‘遵天道而行,秩守天下’,其實根本就是為自己牟利罷了。這些人,實際上卻是一件人事也不干的。秦伯如今信任這些人,看來日後,秦國遲早也是會出事的。」
「這些人,若要是膽敢出現在鄭國,本卿必定是要將其驅逐出境的!」
子產本來就對這些人不怎麼感冒,而言語間也盡是不屑。
畢竟他作為一國上卿,平日里的為人處世,都是要講究個光明磊落的。而這幫人乃是隱藏在陰暗角落中,最擅操弄權術,搬弄是非的陰謀者。此二者區別過大,他看不起這些人,實是自然。
可李然听罷,眼神里卻是流露出一絲擔憂。
「話雖是如此,不過…然以為,這些人還是少惹些為妙。」
「那醫和所言倘若不假,那他們手中掌握的情報便有無法想象的價值。」
「再者,這些人又與各國庶民黎首結成一體,若他們以‘天意’煽動百姓,並是制造輿論。無論對誰,都將是個難題。」
「所以,若是不想如何對這些人加以利用,那以後還是需得與這些人保持些距離為好。」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只怕說的便是他們。
李然倒也不是看不起這群人,只不過,這些人的行事作風也確確實實是太過于陰暗,的確不夠光明正大。
他李然雖然也是謀士,可是他至少是能夠站在人前施展才能,策劃布局的。而且于人于己,也並無半分陷害諂媚之意。
然而這幫人在暗中串聯勾結,以情報換取利益,為利益出賣情報,說什麼為天下人計,但實際上到底怎麼回事,恐怕也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了。
子產聞聲,倒也沒有反駁,只沉默點頭。
……
幾日後,李然終于是再度看見了熟悉的鄭邑城門。
這一趟晉國之行,雖然未能完成最初的使命,但也算是卓有成效。至少此番有趙武坐鎮,就算王子圍當真是有什麼陰謀,恐怕也沒這麼容易得逞。
進得城內,他與子產都來不及回家換洗,第一時間便趕到了罕虎府宅。
而罕虎在得聞兩人此次出使晉侯的情況後,也知他二人已實屬不易︰
「女叔齊的大名,虎也是早有听聞的。」
「其所言也甚是有理,若是此番能夠借此次虢地盟會,促成楚國內亂,那麼,于我鄭國而言,倒也算不得是件壞事。」
「既如此,那便還是有勞世叔走這一趟吧。」
不用多說,罕虎從一開始便是這麼想的,擬定子產前去參與會盟。
然而,卻見子產竟是十分的猶豫。這不免是讓罕虎有些奇怪︰
「世叔?莫不是有何不妥?」
李然听得他如此問,便是一拱手,將自己心中的擔憂是合盤說了出來,就如同此前與李然所言的那般。
「而今國內並不太平,倘若僑此番離開太久,僑也擔心他們會蠢蠢欲動,密謀生亂。」
子產口中的「他們」,指的當然就是豐段與駟黑這幫人。
現如今豐段已是王子圍名義上的岳丈,在鄭國內的聲望也是日隆。
而參與會盟,少說一月,多則一季。此時如果子產離開太久,豈非給了豐段暗中積蓄力量的機會?
「話雖如此,不過…哎,我鄭國如今跟定了晉國。且又出使晉國規勸晉侯不予會盟。虎是怕,屆時楚國發怒,會對我等不利啊。」
「虎資歷尚淺,倘若王子圍在盟會之際對我驟然發難,虎擔心萬一是處理不慎,那豈不徒然使我鄭國蒙塵?」
罕虎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雖說是當國之位,但若論處置國際事務,他的能力和見識可遠不如子產那麼老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