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封的這個故事到底是什麼樣的,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不過現如今已經是窮途末路的他,如今面對著李然的詢問,他似乎也沒有再回避的理由。
他又回憶了許久,這才從記憶中是恍然了過來,而後又略顯茫然的開口言道︰
「當年,事發突然,舍兒的死訊乃是突然從都城中傳來的,而跑來傳信的侍衛亦渾身是血,才把這事說完,便也跟著一命嗚呼了。」
「而我當時還在盧蒲嫳的家中,對一切都未曾警惕,驟然听到這個消息,對于老夫而言,就猶如晴天霹靂一般。」
「隨後,還是在盧蒲嫳的提醒下,老夫才想起了要調集周邊的邑師。」
「他們殺死舍兒,下一個要殺的自然是我。而盧蒲嫳倒也是個重情重義的人,畢竟老夫也待他不薄,于是他索性便是與老夫一道反了。我們集結家甲,連夜奔城,可城門口處原本由他所安插的守衛,此時卻早已被他們收買。但見其四門緊閉,全城戒嚴防備。」
「老夫到現在還依然記得,當初攻城時所看到的場景。」
盧蒲嫳的采邑距離齊國都城不遠,所以這就給到了慶封集結兵力的時間。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的這一舉動卻好似是早就暴露了一般,或者說參與殺死他兒子的盧蒲葵(盧蒲嫳的弟弟)與王何好像早就知道他會反一般,竟提前在城中安排了大軍駐守。
雙方在城門口便發生了激烈交鋒,然而盧蒲葵與王何則依靠著城防優勢,擋住了慶封一波又一波的進攻,偌大城門口橫尸遍野,血流成河。無數人都在這一場莫名其妙的叛亂中,無辜枉死。
「當時,老夫攻不進去,可是他們也出不來,一時形成僵局。」
「然而就在我們僵持了三日之後,卻突然又冒出來了一支奇兵,橫空出現在了我軍的側翼,並對我軍展開了突然的襲擊。」
「當時老夫正在大營之中議事,驟然听得鼓聲,待我們反應過來,已是不及。」
「這支奇兵與城內守軍立即展開了反撲,老夫一時月復背受敵。且這支奇兵速度之快,攻勢之凌厲,也絕不是普通的齊師可比。」
「由此,老夫最終是以慘敗收場,出奔了魯國。」
說到這里,慶封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
他在齊國獨霸朝政多年,可謂是權傾朝野。可沒想到,從一開始的慶舍被殺,到後來城門口的守衛被收買,再到這支神秘大軍的出現,他可謂是從頭到尾都渾然不知。
就好似他所有的消息來源,在那個時間點是被屏蔽了一般。外界的所有消息他是一條也收不到,所以理所當然的,最終只能是以慘敗收場。
但這不可謂不古怪。
「你是說……是盧蒲嫳提醒你造反的?」
「大夫你一開始其實並未想到要造反的?」
李然從慶封的話語中,敏銳的察覺到了一絲的不對勁,便不禁如是皺眉問道。
按照慶封所言,此事或許還另有玄機也未可知。
可誰知慶封卻是搖頭道︰
「在那當口,不反是死,反也是死,既然都是一死,又有什麼理由不反呢?」
他並未否定李然的問題,但是卻也並未正面回答,他的意思好似在說即便是盧蒲嫳慫恿他造的反,那也沒什麼問題。畢竟都到了那種時候,造不造反,下場也都是一樣的。
「但是……大夫就不覺得他的這番提醒很是可疑麼?」
「什麼?」
慶封不解的看著李然。
只听李然道︰
「盧蒲嫳既是盧蒲葵的弟弟,而當初盧蒲葵之所以能夠以叛臣身份再得以回到齊國,那也是他這個弟弟在背後運作的結果。按理說他二人應該更是兄弟齊心,情比金堅才對。」
「可當盧蒲葵背叛了,背叛了令郎,身為弟弟的盧蒲嫳卻與大夫你一道造了反,這對于盧家而言,又有何益?」
「即便他們能把你趕走,盧家也會因為盧蒲嫳曾與你一道造反,而導致盧蒲葵在齊國的朝堂之上受人排擠,屆時齊侯還會重用他們盧家嗎?」
雖然這年代,兄弟鬩牆,反目成仇的也有很多。
可盧蒲葵與盧蒲嫳兩兄弟的情況畢竟是有些特殊的,因為盧蒲葵是在盧蒲嫳的運作之下才得以回到齊國的。而且,他們本身與慶封還是姻親。
所以,盧蒲葵之所以要誅殺慶舍,大概率是也只是為了向齊侯表達忠心罷了。
但是,畢竟盧蒲嫳在城外與慶封造反,也很有可能會直接連累到盧氏一族。而這就直接導致了,即便盧蒲葵能夠成功抵擋住了慶封的反撲,但也會讓他在這件事後遭到齊侯,乃至整個齊國朝堂的猜疑。
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盧蒲葵在殺死慶舍,擋住了慶封的進攻後,他本身也並未就此得到齊侯的重用。
而他的弟弟盧蒲嫳,理所當然的,在幾年之後便是被放逐去了燕國。
「這兩兄弟在齊國干了這麼大的事,最終卻都是落得如此的下場。」
「大夫不覺得奇怪麼?如此兩個關鍵的人,卻也是像兩顆棋子一般,被人用完即棄。」
按道理來說,一般發起了政變並最終取得勝利的人,無論是其中的主角還是配角,按理都會走向人生的巔峰。
即使這種巔峰只是暫時的。
可是,盧蒲葵與王何,這兩個人卻好像是兩個匆匆走過場的人一般,雖然其發動的政變取得了成功,可是他們卻並未從這件事當中撈到任何好處,甚至是只最終落得被放逐的下場。
顯而易見的,他們若不是被人所利用,並充當了棋子,還能是什麼?
「你的意思是?這件事從一開始便是一盤棋?是有人故意在背後攪動,逼老夫造反?」
慶封也不由得是反應了過來,並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李然略帶思索道︰
「不妨細想一下,在彼時倘若你不反,那齊國朝野上下又能拿你如何呢?」
「都城的守軍雖是在盧蒲葵與王何的手中,然而你的手中畢竟是執掌著齊國的軍政大權。」
「你有軍權在手,朝野上下也大都是你的人。所以,只要能夠迫使齊侯與你和談,最終的結果就不會是這樣。」
李然敏銳的察覺到了盧蒲嫳提醒慶封造反乃是一個陷阱。
因為慶封在那時候造反,就無異于是直接犯上作亂。這亂臣賊子的帽子是怎麼都月兌不掉了的。因此,如此便更沒了任何可以回旋的余地。
慶封直接選擇走了一條死路。
從這一點來看,幕後推手一開始的目的,顯然就是沖著慶封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