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住了伍奢的傷勢,楚王這才低聲問道︰
「還剩多少人馬?」
「臣收羅殘部,如今尚兩千有余,右尹也帶著幾百人在殿後,共計大約有三千余眾,正皆朝此處趕來!」
楚王听到只余下三千,心中也是不由一沉。
「另這三千余眾有幾百人是身負重傷,已經無法戰斗,還請王駕盡快上山,待到山上平頂處安頓,再做休整!」
伍舉此時也看出來了楚王體力不支,難以再行。于是,命四名士兵是上前抬著,另兩名士兵則是攙扶著伍奢,沿途中又安排了暗哨,來到山頂。
伍舉雖然是年過七旬,但畢竟是曾任右司馬之職,體力依舊是極好。而右尹然丹身為文職,行進頗有不便,故而留他來殿後。
待大部上至山頂,尋得一處平整地界,將其清掃干淨,楚王被就此安頓了下來。而楚王為了讓伍奢的傷勢能得到更好的照料,亦是將其留在了身邊。
不多時,右尹然丹也已趕到,三千多人匯聚一處,並是沿途布置了哨兵、斥候、探子。此時,山頂上也聚集起了千余人的隊伍。
楚王知道兵力並不算多,但是總歸是有了些許依托。而且隨著伍舉、然丹等人也是紛紛趕至,眾人便開始想著究竟該如何逃出生天。
伍舉在地上畫出他們所在的位置,還有周圍的環境。
「大王,臣已經派人給四王子送去信札,當然我們也不能在此坐以待斃,若能伺機渡河那再好不過。若實在不行,我們據守此地,退路便唯有來山!」
局勢不容樂觀,但倒也不至絕境。
「嗯……行軍打仗,伍卿最是內行,便依你所言!」
便在此刻,有探子回來稟報︰
「啟稟大王,吳軍已距此山不足二十里,人數大概有四五千人,並且後續或許還有大軍!」
伍舉只回了一句︰
「再探!」
「諾!」
探子聞言退出,隨後然丹進言道︰
「眼下既已無法再逃,當務之急是現在此地安營扎寨,然首要的便是吃糧!」
因為昨晚的潰敗,故而他們的糧草輜重自然也就斷了。這麼多的將士,口月復該如何解決,那自然就成了一個極為嚴重的問題。
「這沿途中,不知可有吃物?」
楚王尊貴,素來就是五谷不分的,因此自然也不知道究竟什麼東西能吃,什麼東西不能吃。
「大王,這沿途中有一些野生同蒿,再加上一些馬匹,尚能堅持數日,但若是時間一久,恐怕亦是不妙!」
楚王聞言,只作得長嘆一聲後道︰
「只因寡人一意孤行,終釀成此大禍……哎……罪在寡人吶!」
此時,只听然丹是躬身道︰
「大王能引咎自責,實乃好事,但是事到如今,尚未月兌困,可並非自怨自艾之時!」
「然卿……寡人知你心中亦是有怨。」
「臣不敢有怨,此事確也不該全都苛責于大王。只能說吳人狡詐,似背後也是得了高人指點……另外……大王恐怕是上了觀從的當了!」
楚王聞言,不禁是眉目一挑︰
「哦?然卿何出此言?」
「觀從獻計大王,讓楚國大軍駐扎在瑣地,隨後便不知所蹤。而且臣隨駕而來,觀吳王余祭往日行軍布陣之習性,與以往也大不相同。臣以為,此二者間或有聯系!」
「觀從?……他為何要這樣做?寡人待他可是不薄!」
「這個……臣便不得而知了……」
楚王陷入深思,他這人頗為自負,方才之所以認錯,說到底也只不過是為了穩定眾人之心罷了。
現在然丹能將此番失利推到了觀從和吳王余祭的身上,倒也算是替自己圓了場。
楚王听罷,咬牙切齒道︰
「寡人定要將此人千刀萬剮了不可!」
「大王,如何處置觀從,尚需從長計議,眼下該如何月兌困才是當務之急!」
楚王聞言後,亦是不禁點了點頭,並是站起身來︰
「有勞伍卿,將此間防務布置妥當,寡人這便去看看將士們!」
隨後,楚王便與右尹然丹一起,是來到了士兵之中。這些士兵經歷昨晚慘敗,潰逃至此,士氣低落,悶悶的原地休息,更是有些新兵蛋子,偷偷躲在一邊抹眼淚。
楚王見狀,一邊是安撫傷卒,一邊又不無嘆息道︰
「哎……寡人悔不該輕信奸人之言,貿然背水安營。爾等皆是受了寡人之累……受苦了!」
然丹听到楚王這般說,心中不由暗嘆,他之所以要楚王別自怨自艾,便是這個原因。因為,從楚王的言語之中,他顯然並沒有正確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楚王之錯根本就不在于該不該听觀從的,而是在于本就不該冒然率軍親征。吳軍顯然是早有準備,幾次三番的挑釁,楚王最終沒能沉得住氣,賴地失守更是讓他直接失去了理智。這時候,再加上觀從于暗中拱火,這才最終促使他釀成了大禍。
所謂王駕親征,其實也不是不可。但通常必須是要具備以下兩個條件,一是迫不得已,不得不為;二個是所征之戰,一定要有必勝的把握。而楚王顯然是這兩個條件都不滿足。
此戰,他既不是非親征不可,而且其實也並沒有必勝的把握。
而此刻楚王卻將這一切的過錯都算在了觀從的頭上,他的過錯就只剩下了不該輕信奸人,僅此而已。
楚王正欲再開口再說,此時一個探子又來回報,說吳軍的四千兵馬已然在山下十里處安營扎寨,雖尚未圍山,卻已讓楚軍下山渡河,變成了不可能。
楚王雙手別在身後,左右踱步。
「是否要開拔大軍前往來山?」
「萬萬不可,此處易守難攻,我們尚可以堅守此地,除非萬不得已,再去來山不遲。大王若是離開此地,將士們只會更加士氣全無。屆時反倒是要一發不可收拾,潰敗也只會更快。那樣的話,大王可就更加危險了!」
然丹急忙阻止,並且說出利弊。
「大王若是堅守此地,時間拖得越久,只待援軍一到,說不定便會有所轉機!」
楚王看著萎靡不振的楚軍將士,差點又要說出諸如「李然若在就好了」的話來。但是在兩位股肱之臣的面前,這話他卻也不便再說出口。
楚王回到山頂的空地,看著躺著的伍奢︰
「奢啊……寡人這次只怕是當真插翅難飛了!」
「大王不必過于憂心,吾等即便是拼死也會護送大王月兌離險境!」
「奢,寡人知道……有些事並非是拼死便可無事的。」
此刻,楚王的心情似乎也受到了將士們的影響,也愈發的頹唐起來。